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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游船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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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柳儿,快看,翼王就要来啦!”离人趴在窗栏上,身子拼命的往外探,另一个窗口的柳儿嗔道:“小心点,这是二楼,掉下去有你受的。”他虽这样说着,身子却和离人一样探了出去。楼下人潮涌动,柳儿庆幸自己能有这样一个好位置。
忽然一阵欢呼,柳儿终于见到了那个身影,一袭红衣,领口袖口绣着银边,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衬出翼王高贵的气质。□□骑着的是一匹名为踏云的骏马,身上纯黑,四足却是雪白,昂着头,骄傲如马中之王。一人一马都显出霸王的气势,令人无形之中有种压迫感,小心翼翼的,不敢言语,内心却如潮澎湃。柳儿的眼神无法从翼王身上移开,那无人能及的气势深深吸引了他,直到翼王走出了人们的视线,柳儿依旧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翼王离去的方向。
“柳儿,柳儿,翼王已经走啦!”被离人一拽,柳儿才回过神。“柳儿,休息一下吧,今天晚上有约呢。”这句话让柳儿从对翼王的沉迷中回到现实。
翼王,名萧云,前朝兵马大元帅的儿子,当今皇后的亲侄子,18岁征兵入伍,20岁成为主帅,22岁因战功显赫被封为翼王。现在的翼王手握重兵,权势非常人能及。
柳儿再环顾自己的屋子,窗帷幔帐,无不精美,只是,太过于精美,却不像男儿住的房间了。而这一切的精美,只不过是提醒了柳儿身在青楼的这个事实。虽然现在他仍坚持卖艺不卖身,但是他心里明白,既然来到了这样一个地方,就不可能摆脱卖身的命运。一个是王爷,一个是男妓,那是云泥之别,只是,一直明白这点的柳儿,却始终挂心着翼王,并不会盼望朝夕相处,只盼着能在远处望他一望,便已心满意足。
只是,这样一个小小心愿,也并不容易实现,翼王既贵为王爷,哪里是寻常人轻易就见得的,所以这次节日庆典,翼王的出游,成了大家一睹翼王风采难得的机会。见到便知足了吗,柳儿靠在躺椅上,闭上眼睛,头脑中都是翼王挺拔的身影,自己还是太过贪心,即使见了,却仍旧心有所盼,只盼翼王走的再慢些,自己望的能再远些。或许那恋着云的泥土比自己更幸福些,只要抬眼望,便能见到心念之人。
日落,天黑,花街柳巷却亮堂起来,一家一户点亮了花灯,招揽客人。这其中的烟雨楼门脸最大最豪华,生意却与旁家不同,没有莺莺燕燕,却是谦谦公子在楼台之上或抚琴,或舞文弄墨。这是一家男馆,来这里的客人,多是有那特殊爱好的有钱人家,或是身份高贵之人,他们这些人想要女人实在太容易,久了便腻了,想要换换口味。为了显示品位,他们所选的男妓不要脂粉味过重的,而是喜欢谦谦公子哥那样的人,烟雨楼投其所好,这里的男倌个个都是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是去应考,说不定会出个状元,只可惜被一纸卖身契阻了前程。
夜色里,一辆华丽的马车从烟雨楼后门驶出来,柳儿便坐在车中,他自己更觉得是被囚在这车中,要去哪里,完全由不得他。
“柳公子,到了,我家主人请您上船。”一个小厮将柳儿扶下马车,柳儿抬眼望去,码头停了十数只游船,个个精美豪华,却是一般模样,别无二致。柳儿见过那大户人家的游船,也是一群游船簇拥,但是最大最豪华的必是主人所乘,不像这次,找不出那主船。他心里纳闷,却不问出口,他总是这样把疑问闷在心里,离人曾经问他为什么不问出来,他的回答是因为自己懒,不愿张口。
那小厮却是个机灵的人,看见柳儿盯着船只看,便笑着对柳儿说,“公子,您看这船是不是都一个模样,其实这是个障眼法,只是为了安全起见,外人看不出门道,觉得是一样,自己人却是分的清的。柳公子这边请。”小厮将柳儿引上了一只船,掀了帘子请他进去,待他进去后,放下帘子便退走了。船舱内很是宽敞,布置也相当精美,只是柳儿不敢抬头仔细观望,不论是富商还是大官,都喜欢看别人低人一等,不喜欢被人平视。
柳儿常与这些人打交道,自然懂得这些规矩。但是可以感觉到船舱内有两个人,其中一个问:“大哥,你这是……”另一个慵懒的声音回答他:“我请来助兴的。”“大哥,恕我不能领情。”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另一个人无奈的叹口气:“小夜,齐玮已经娶妻生子了,你怎么还……算了,不提这些了,我只是请他来弹琴助兴而已。”船舱内沉默了一下,那主位上坐的人又恢复了慵懒的声音,这次却是冲着柳儿,“你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吧。”
柳儿稍稍抬起头回答:“我叫柳儿。”
“嗯,名字不错,胆子却小了点,我不是叫你抬头吗,嗯?”那人声音提高了些。柳儿便顺从的抬起头,望向主位上所坐的那人。一张精美的毛皮毯上,一个人慵懒的倚在上面,一袭红袍绣着黑色花纹,华美却不俗艳。手里把玩着紫红色的小酒杯,一双慵懒的眼随意的打量着柳儿。柳儿一看之下便愣在了那里,那坐在主位之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翼王—萧云。这突然的偶遇,让柳儿一下子呆在了那里,忘了收回注视的眼神,翼王也不恼,只是问他:“怎么,你认识我?”
“是,是,你是翼王。”柳儿磕磕巴巴的回答,以往见过不少世面的柳儿这一次却是全然的失态,萧云却是司空见惯,“嗯,不过今天只是你的客人而已,你可别因为我的身份而失了平常的水准,叫人失望啊。”在萧云的提醒下,柳儿总算是回过了神,跪倒在地: “柳儿给翼王请安。”
“嗯,起身吧,今天我们兄弟谈心,请你来弹个曲儿。”说罢,萧云用眼神示意柳儿坐到古筝那里去,柳儿应声起身,跪坐在古筝后面,抑制住心里的激动,伸手抚琴,“王爷,您想听什么曲子呢?”萧云看了看坐在一旁的人,“弹曲能忘忧的曲子吧。”
柳儿明白这“忘忧”二字是对侧席是的人来说的,也就是翼王同父异母的弟弟萧夜,为小妾所生。听说这人胸无大志,成天摆弄花花草草,还听说他常和一些江湖术士混在一起,还听说他不务正业,至今也没有个营生,只靠家里养活……总之,和翼王相比,他就是萧家的不肖子孙,柳儿到是不很在意,这样的纨绔子弟,在京城实在常见,只不过他有个翼王这样的哥哥,才将他的平庸显得如此明显。
刚才初进船舱的时候听到两人的对话,虽说听的不太明白,却也可以知道萧夜有解不开的心结,翼王这才命柳儿弹曲忘忧的曲子,为萧夜宽心。
柳儿应了一声,指尖轻轻划过琴弦,随后便行云流水般的拨弄开来。柳儿已经全然投入到曲子中,鸟鸣声,溪水声……每一声都是从他的指下流出,却又让他自己也沉醉其中。萧云先是端杯浅尝,之后便停杯望着柳儿,看着柳儿低敛的双眼,微颤的睫毛,上扬的唇角,一脸恬静的微笑。萧云便学着柳儿的样子,闭了双眼,用心去体会乐声。
一曲终了,萧云却还意犹未尽,“好。”他尤未睁眼,便开口称赞。“谢王爷夸奖。”多少人称赞过他的琴声,甚至赏了重金,却都不如翼王这一声好,柳儿笑容更深,萧云睁开眼便瞧见这笑,看到柳儿眉眼唇边均是满满的笑意,那份满足的快乐竟让萧云移不开眼,久在朝廷,已记不起有多久没见过这么纯粹的笑容了。而这么难得的笑容,竟只是因为自己的一声称赞。
萧云强迫自己别开了眼,看向弟弟萧夜,却惊讶的发现萧夜的脸上竟也挂着轻松的笑容,萧夜看到萧云的惊讶,冲他淡淡笑了一下,“听了这仙曲,我若再苦着脸,那不是糟蹋了这曲子。”说完,他又转向柳儿,“不知此曲何人创作,你手上可有曲谱?”萧夜也是个喜爱乐曲的人,所以忍不住想要来这曲谱,好仔细揣摩一番。
谁知柳儿却不回答他,而是反问,“二位可听出了这曲子的内容。”萧云半眯着眼睛,回想刚刚的滋味,“仿佛是在林间,清风徐徐,溪水潺潺,鸟鸣声声,若说是仙境也不为过。”柳儿轻笑着摇头,“柳儿没见过那仙境,而王爷所说之景,这人间便有,何必去那天上寻。”听了柳儿的话,萧夜点头称是,“这自然之景,自然之美,就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往往注视的是前方的终点,而忽略掉了这身边的美景。”“正是如此。”柳儿附和道,“柳儿所弹奏的便是自然之景,而自然之景变化无穷,又怎么写成一成不变的曲谱呢?”
听了这话,萧夜若有所思的端起酒杯,没再说什么。柳儿再望向萧云,他却一脸玩味的看着柳儿,笑着称赞道:“真是不错啊。”这明明是一句称赞的话,可柳儿却敏感的觉出一丝危险的意味。柳儿愣了一下,怎么会觉出危险,再看向萧云,他正端着那紫红的酒杯,一抬手,一扬头,一杯酒饮尽,酒杯还停在他手上,被他轻轻抚弄着,动作慵懒又带着似乎与生俱来的优雅。像极了休憩中的猎豹,虽是慵懒,一旦行动起来,却是危险万分。
柳儿安慰自己,是翼王那无人能及的气势,才让自己感觉到了危险吧,即使是危险,也是对那扰乱边疆的夷人来说的,而自己又不是他的猎物,哪里会有危险呢,是自己过于敏感了。但是对于那句称赞,柳儿心里还是略觉不安,解释说:“王爷谬赞了,其实这些只是柳儿应付师傅的话,因为总是记不住曲谱,又怕挨骂,只好自己胡乱弹奏,再用自然之说来应付师傅。”
萧夜大笑,“哪里谬赞了,你应付师傅的曲子和话都如此了不得,那你若认真起来,哪还有人能敌。来,萧某敬你一杯。”柳儿也不再解释,只是安下心来,与二人品酒谈天。
第二天醒来,柳儿揉揉因为宿醉而有些发晕的头,想想昨晚的事情,似乎是一场梦,就算是梦一场,那也知足了,真是美妙的一晚啊,竟能与翼王一起把酒言欢,若天天能有此梦,那让他长眠不醒他也甘愿。
柳儿一边回味,一边下床去梳洗,却不小心被拌的险些摔倒,仔细一瞧,竟是一只金丝楠木的古筝,那昨晚的一切便不是梦境。柳儿按住狂跳的心,昨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前面谈天弹曲自是没什么,只是自己后来多饮了几杯,什么事都记不起来,所以早上才把这一切当作是梦一场。若自己说了什么不敬的话,做了不敬的事,那可如何是好。
柳儿烦闷了一会,又想开了,翼王每日那么繁忙,对自己这样的小人物哪里会放在心上。想了这些,却又有了些淡淡的失落。
柳儿梳洗过后,开了窗子,看看日头,已是正当午时了,他们的生活与平常人家总是不同的,大街上小贩行人熙熙攘攘,而烟雨楼却是静悄悄好似背景一般。这明媚的白昼都是别人的,他们,只享有无尽的黑夜。柳儿苦笑了一下,这些消极的念头最好还是忘记,在这烟雨楼里,走了极端的人不是用双手就能数清的。柳儿正想着如何打法这个下午,就来了不速之客,欣儿。
欣儿是这儿的半个老板,从前也曾经是当红的小官,只是年华已逝,便留在这里做做管家,也就是管理这里一众的小倌。“柳儿,昨天那位爷好大手笔,这上等的金丝楠木,有金子都无处可买,他就这样赏你了。”柳儿顺着他的指向,看着摆在屋子中央的古筝,唉,这么好的东西,竟要糟蹋在自己的手里了。
欣儿见柳儿只是看着古筝,也不说话。他们烟雨楼的人都知道柳儿的性子,除了离人,他和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所以欣儿也不去自讨无趣了,直接对柳儿说,“昨晚上吴离大人可是好一阵折腾,今儿个约了你去游湖,你准备一下吧。”听了吴离这个名字,柳儿微微皱了下眉头,“白天不是说好不见客嘛。”
欣儿撇撇嘴,“你也知道的,那个吴大人。”他没说下去,柳儿也没再问,其实他刚才是无意间说出那句话,只是心底的一种逃避罢了。欣儿退了出去,柳儿也没心思整理,随意拿了根丝带将头发绑住,披了件纯白的袍子便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