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清嫣》鹿*蕾

7、7

　　康熙三十九年
　　又是八载光阴晃过，邻家有女已到豆蔻年华之际，喜逢中秋佳节。
　　秋夜朦胧，笼罩着这如烟薄雾的天穹。微风轻轻拂过，庭中的树叶娴静摇曳，恍如安静的少女一样羞涩，透过银色的月光，悄悄观望这万家灯火的团圆。满城皆喧哗，那些远走他乡的游子，唯有仰望朗朗明月，寄托自己的思念之情。

　　马尔汉府上中秋家宴已毕，遂又命厨房准备一席美酒佳肴摆于庭院中。
　　自清朝开朝以来，素有“男不拜月，女不窜”遂拜月成了女子的专利。院中香案上布满月饼、西瓜、苹果、红枣、李子、葡萄等祭品，翠绿的西瓜雕成莲花状，犹如娇羞少女红润的面颊，羞答答的仰望天边。红烛冉冉燃着，微风轻拂，火苗噌噌的蹿高。

　　众女子乘着月色粉妆玉琢随着大格格焚香拜月。
　　院中一角两个婢女在煽风炉煮茶，另一边在忙着烫酒。众位格格婀娜多姿的来到桌前小憩。伶俐的婢女忙斟满酒杯。兆佳.言溪端起菊叶杯，温顺的道“今儿难得聚在一起，溪儿敬额云们，希望额云永远年轻。”话毕，言溪抿了一口，酒酿滑入喉中，一股辣味直冲鼻头，呛得言溪直咳嗽，众位格格禁不住扑哧一笑。一旁的婢女忙递上茶水。

　　话说玛尔汉七个女儿个个貌美天仙，温柔善良，直至康熙三十七年，马尔汉年近六十，老年终得一子，或许是因为独子，马尔汉夫妇对他寄予厚望，遂取名关柱，这七位姊姊对幼弟亦是格外的疼爱。

　　二格格抬起头，笑着道“不能喝就不要喝了，待会醉了明儿又要说我们的不是了。”众位格格方止住了笑，听见这席话又笑了起来。淡淡的酒，余香诱人，六格格端起酒杯，稍抿了一口，盈盈笑道“好喝，言溪你要不要尝尝？”话毕六格格双眸轻扫一圈，道“当今的皇上主张满汉一家，不如我们也学学汉人的规矩，以后我们便以姐妹相称如何？”

　　言溪正用绣帕擦拭嘴角，忙回道“额云，不，六姐，真聪明。”六格格听了，抬头望望明月，打趣道“瞧你贫的，刚才许了什么愿望，是不是替我们找个好妹夫。”

　　因为酒的原因言溪不觉的羞得涨红了脸面，羞涩道“六姐，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六格格不等说完，笑道“你今年14了，再过一年就可参加户部三年一次的选秀，让姐姐们评评理，我有说错吗。”众位格格齐笑道“六妹，说的没错。”

　　言溪闻言鼻头渗出一丝汗，急的直跺脚，娇嗔道“你们合伙欺负我。”六位格格听后亦是禁不住哈哈大笑，众人纷纷举杯对饮。

　　月光宁静的铺在地面，院中响彻着蛐蛐的凄切的叫声。酒香弥漫在空中，与茶的香气交融在一起，混成独特的香味。

　　五格格嗑着瓜子，道“听说和硕温宪公主下月大喜，不知额驸是哪一位？”和硕温宪公主乃康熙爷的第九女。与四阿哥胤禛、十四阿哥胤禵、皇六子胤祚、皇七女、皇十二女同母。

　　一直未开口的大格格，沉稳道“额驸是佟氏舜安颜，”六格格呵呵一笑，轻声道“你们知道怎么议论他们佟佳氏家族吗？”众位格格摇摇头，皆是不解的看着六格格。
　　六格格回头张望，谨慎的道“私下里都叫佟佳氏家族为佟半朝。”二格格轻轻一笑，道“佟佳家族本就是树大根深，这下势力更大了。”

　　“朝中人员谁也不敢得罪佟氏，就连后宫也是，当今的皇上生母慈和皇太后、孝懿仁皇后都是啊，谁敢惹啊。”六格格悄声说

　　言溪静了片刻，笑道“如今后宫可是德妃娘娘统领六宫，和硕温宪公主的嫁妆肯定很丰厚。”六格格绣帕甩了一下，道“等咱们的七妹成亲，阿玛额涅替你准备的嫁妆亦不会少的，我们几姊妹亦会给你添置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大婚”

　　言溪听了，按着六格格的胳膊拧了一下，笑道“六姐，你就会欺负我。”掐的六格格直叫，连声讨饶道“好妹妹，姐姐知错了。”一语未罢，院中响起熙熙攘攘的笑声，众位格格又说了一番笑话，方才散去。

　　中秋的氛围尚未褪去，秋凉的风，虽传来阵阵凉意，但午后的阳光却是一派暖阳之景。岁安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市。趁着中秋的喜庆未过，街面上的酒肆、茶坊、胭脂店铺等，客人川流不息。一条敞亮的街上，地摊上摆着砚台、文房四宝、瓷器、鼻烟壶、名人字画……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兆佳.言溪身穿淡蓝色的马面裙，发髻上插着一玉簪子，上衣袖口细小的银线勾勒出的几片花朵，马面裙下摆绣着一排展翅高飞的蝴蝶，微风轻拂，马面裙轻轻散开，似笑非笑的走着。后面一女子小跑了几步，气喘嘘嘘的道“格格，等等我。”言溪闻言转过身停住，看了一圈四周，小声的嘀咕“初瑶，你怎么一点记性不长，不要唤我格格”

　　初瑶拽住言溪的袖口，微微调理一下呼吸，微嗔道“格格，小姐可是汉人的叫法，瞧你这身打扮，若被老爷看到肯定要说一通了。”

　　言溪转了转，柔声道“这你有所不知，现在满汉一家，凭什么不能穿，这裙子挺好看的，你瞧这褶子多细密。”说完言溪顺手敲了敲初瑶的脑袋，威胁道“你要是再叫我格格，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初瑶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一声不吭的跟在兆佳.言溪身后。兆佳.言溪与初瑶穿过对街，只见雕花细致的木门微敞，一股清新飘过，枝芽曲折垂榭于门两旁，垂花门楼上悬“翠雅轩”黑色匾额。

　　言溪迈过翠雅轩门槛，便细细的打量这清雅的店铺。
　　兆佳.言溪正拿着一簪子细细看时，门外停了一轿子，在婢女的搀扶下，轿内走下来一碧绿袄裙年轻女子，女子楚腰芊芊，迈着莲花步款款而来。

　　两双芊芊细手同时伸向一款蝴蝶簪子，店小二见两位姑娘都是贵客，谁也得罪不起，心里暗自思量如何是好，无奈忙作了一揖谦卑道“两位姑娘眼光甚是了得，不如看看我们店内其他样式。”

　　碧绿袄裙女子青葱玉手暗暗加重力气，眯眼瞄了一眼言溪，言溪抿嘴而笑，手一松，摇头道“既然姑娘喜欢，我不夺人所好。”碧绿袄裙女子浅笑道“多谢姑娘抬爱。”说完暂将簪子递于身后的婢女，方转脸看其他簪子。

　　言溪默默退到一旁，心里暗自打量，这女子甚是俏丽，瞧这衣着定是满人，这张面容是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思虑至此言溪心中的疑问加大，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脑内闪过一丝片段，言溪侧过身，迟疑的问道“我看姑娘眼熟，姑娘莫非是大学士府上的富察.明若格格”

　　碧绿袄裙女子微微一怔，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笑道“正是小女”原来此女子正是马齐之女富察.明若。

　　富察.明若狐疑的瞥了一眼言溪，上下将言溪端详了一遍，并未想出是谁，遂开口问道“不知姑娘芳名？”言溪听后欣喜万分，不顾礼数一把攥住女子的手道“明若，你不记得我了？”

　　富察.明若摇摇头，言溪接着道“我们小时候在宫中见过几次，我是兆佳.言溪。”

　　富察.明若是个聪明的女子，见到眼前心奋不已的言溪，已猜到八九分，不着痕迹的抽出手，身子退后一步，生分的说道“原来是七格格，几年未见，恕明若眼拙，没有认出七格格。”

　　言溪伸手引着富察.明若往一旁走着，至了桌前，言溪方才停下脚步，哈哈一笑道“今儿，我们二人可要好好的叙旧。”明若低眉浅笑道“今儿真巧，竟在这里遇到七格格。”二人刚落座，小二便殷切的端来两杯茶，言溪顾不上品茶，忙不迭的问道“明若，许久未见，你连我都没有认出？”

　　富察.明若微微一笑，道“还请七格格见谅，恕我一时眼拙没有认出。”言溪听了，忙摆摆手道“瞧你这话说的，咱们也该有缘，京城那么大，不偏不巧竟然在这里相遇。”

　　富察.明若吹吹冉冉上升的白气，抿了一口茶，轻声道“是啊，我姑且没想到此次出行竟会遇到七格格。”

　　言溪轻轻抿了一口茶，看着对面的明若一眼，不禁赞叹“明若你越发越漂亮了，整个京城都找不到第二个了。”明若正饮茶，眸内闪过一丝喜悦，忙放下手中的茶杯，眉头微挑淡笑道“七格格真爱说笑，这不明摆着间接的夸你自己吗？”

　　约过了一盏茶时辰，二人不停的说说笑笑，一旁的婢女抬头看看天色，踌躇半天方道“格格，我们出来已一段时辰了，再不回去，老爷夫人要着急了。”明若听了点点头，道“七格格，我出来很长时间了，再不回去我怕阿玛着急”话毕，起身整理整理衣裳，言溪随之起身，歉意道“都是我不好，非拉着你聊这么久，莫耽误你回府，下次再见”话毕言溪携明若款步走至门口，又聊了几句，方才告辞。

　　轿夫不言一语默默抬着轿子，顺着岁安街，拐过街角，走入一清净的巷口。轿内的富察.明若忽道“云儿，还有多久到家？”云儿一面走一面回道“格格，刚出了岁安街，过会就到了。”静默半刻，明若忽又想起一事，因问“云儿，你说这簪子好看吗？”

　　云儿笑道“好看，格格跟七格格同时看上，定是漂亮之物。”明若看着手中的簪子不禁一笑，道“是吗？”轿外的云儿闻言如捣蒜一样点头。

　　“云儿再问一事，你觉得七格格好看吗？”云儿望了望一眼轿帘，回道“好看，不过在云儿心中格格是最好看。”轿内的明若听后心情甚好，美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手中的簪子，嘴角微微上挑，晃晃玉簪子。

　　行了一会，轿外的云儿像是想到什么，开口道“格格，奴婢听闻宫中的苏麻喇甚是喜爱这马尔汉府上七格格，年幼时还曾将七格格接到宫中小住，他们都说苏麻喇看中了七格格，想让七格格做十二皇子的嫡福晋”

　　云儿说完看了一眼轿帘，并未听到富察.明若的声音，云儿便不再言语，继续随着轿子走着。
　　轿内非常寂静，富察.明若唇间漾着耐人寻味的笑意，手指紧紧握住簪子，须臾后终是松开，静默半响富察.明若撩起轿帘，轻哼一声倏地将簪子扔向轿外。

　　云儿不解的看着地上的簪子，亦不敢出声询问。
　　富察.明若清如潭水的黑眸中闪过一丝不悦，绣帕不停的擦拭双手，直至手心红润，富察.明若这才止住动作，将锦帕丢至一旁，倚在那里沉闷的道“云儿，我累了，到府了再唤我”轿外的云儿轻答“是”

　　脚步声走远，一行人身影渐渐远离，蝴蝶簪子孤零零的躺在地上，随着阵阵清风，发出低微的叫声。

　　言溪站在翠雅轩门口，抬头看了看天色，思量了一会，对初瑶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早点回府，不然阿玛又要训我了”初瑶噗的一声，忍不住笑着。兆佳.言溪睨了她一眼，佯装怒声道“我说话有那么好笑吗？”

　　初瑶立即止住笑声，忐忑的道“不是的，奴婢没想到格格会主动提出回府。”言溪见她如此，忍不住一笑，道“瞧你吓得”话毕便抬脚走着，边走边嘟囔道“初瑶，今儿碰到马齐府上的明若格格，以后有人一起玩了”

　　初瑶想到明若格格在铺内的举止，不知怎的，有一种说不上的感觉，总感觉有一种疏离感，谈不上什么亲切，想到这儿看到自家格格开心的样子，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初瑶摇摇头甩掉异样的感觉，快步追上兆佳.言溪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