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双》林绮童

61、第六十零章

　　嘶嘶～～嘶～
　　飘乎的回忆身下马匹的嘶声长鸣所打断。
　　伴随着‘哐啷’一声巨响，马车似是撞到了路上突兀的大石般剧烈颠簸了几下，紧接而来的是一声划破夜空的马匹悲鸣。
　　艳无双刚勉强坐直了身子，还没来得及揭窗察看发生了什么事，只觉腰腹一紧，随即整个人便被龙天赐快速的拉了出来，搂住她的腰身就地一滚，险险地避开了与马匹车辆一同陷入地上突然出现的一个大坑。
　　龙天赐敛眉凝神，打量了一眼坑底遍布的细尖木锥，迅速站起，一把将艳无双拉到身后，全神贯注的防范着路旁飞掠过的黑影。
　　这些黑影全是黑衣蒙面，统一的杀手装扮，不知是来追杀他的，还是来追杀她的？
　　他试着运气丹田，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丹田空空如也，连半分内力也使不上来的时候，他的额角渗出几滴冷汗，声音有些颤抖，“东辽的青楼也太黑暗了吧？爷不就是欠了一百多两银子没付吗？用不着请上这么一大堆杀手来要爷的命吧！？难道他们请杀手就不要银子了吗？”
　　“我觉得现在不是讨论杀手打哪儿来的时候。”他身后的女子显然比他镇定得多，“阿牛哥，你的功夫如何？”
　　龙天赐环顾了一圈周围的刺客，试着再度提气丹田，有些丧气的低声笑了笑，“阿花妹妹子，实不相瞒，我刚刚才发现自己好像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暗算了，现在半分内力都运不上来，待会儿若是打起来，我怕也只能跟他们拼拼拳脚上的功夫罢了。”
　　“……”艳无双闻言微微一愣，旋即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
　　眸光淡淡地扫过随着马车一同坠入深坑，从破损的车厢一角里露出的一小截油纸伞柄，她微不可察的轻叹了口气，看样子，她那包化功散果然还是下早了点啊。
　　虽然她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防范眼前这个正把她挡在身后护得妥妥贴贴地姜阿牛，但她怎么偏偏就忘记了这世上想害她的人多了去了，防得了一个姜阿牛，也防不了千千万万个隐患啊……
　　周围蠢蠢欲动隐忍不发的刺客正在慢慢缩小包围圈，艳无双不动声色地拉了拉龙天赐的袖子，低声问道：“阿牛哥，若是你和这群人光拼拳脚功夫，能有多大的把握冲出去？”
　　龙天赐认真的想了想，偏着头有些为难的回答她道：“若是只有我一个人，硬拼着冲出去倒是没有多大的问题，但是现在身边多了个你，所以我基本上没有把握能冲得出去了。”
　　……
　　果然，在这种情况下，她肯定会被他抛下吧？
　　她记得她五哥当日是怎样微笑着告诉她说，“小双儿，你一定要记清楚了，人都是自私的，在面临选择的时候，人总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条路走下去的，所以这世上的人，除了五哥，其他任何一个人你都不可以相信，记得么？”
　　是的，她记得，她还记得她五哥说过，自私，从来就是人类的生存本性。
　　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还无的嘲讽之意，她目光死死地盯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影，隐在衣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沉身上下不断往外渗出阴寒的杀气。
　　只要他一旦决定抛下自己先行逃离，她便能够借机抢先一步从身后将他击杀，能将这姜阿牛变成自己的挡箭牌，试着用这最好的人肉盾牌护住自己，尝试着从刺客的包围圈里拼杀出去。
　　“喂。”被她死死盯着的男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打算与举动，忽然间转头冲她安抚性地呵呵一笑，“阿花妹子你放心好了，你阿牛哥我说话算话，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答应了要安全带你出去，再安全送你回去的，待会儿我就算拼上了这条命，也一定会护你周全的，但是啊……”
　　她闻言一愣，神情微动，还来不及反抗，藏在衣袖里握成拳头的小手己被龙天赐大力拽出，紧紧地包握在他的右手里。
　　她有些茫然的皱起眉，看了看他将她挡得更加严密的身影，似乎有些不太能够理解他的行为。
　　在这种时候，在这种时候……
　　在这种时候，他不是应该抛弃他自己一个人先逃开么？
　　更何况他还中了软功散，这时候根本就没有了半分内力，若是只守不攻还有可能逃得出去，但他不知道她也会功夫，只把她当成了普通人家的寻常女子般看待，那他又怎会不知道，这样的她对他来说就是个负担。
　　她记得她五哥说过，一个人若是对自己没有了利用价值，那就没有必要再留他在自己的身边了才对啊。
　　就在她愣神的当头，却听得龙天赐爽朗地笑声又起，“阿花妹子，如今我也不怕你笑话，干脆跟你实话实说好了。虽然说你阿牛哥我从小就是个打架的好手，就算只靠拳脚功夫也能够以一挑十不在话下，但是后来长大了，因缘际会之下又凑巧养了一百来号小弟，之后我打架什么的就从来都是搞群殴了，再也没有试着跟谁单挑过了，所以待会儿若是动起手来不幸落了下风，你就自己瞅着机会冲出去，不要回头一路疯跑，我会在后头帮你拖住他们的。”
　　“你放心好了。”背对她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听到他爽朗的嗓音，像是想极力带给她安全感般地大声笑道：“只要我不死，就没有人能够伤得了你。”
　　黑衣蒙面的刺客一涌而上，漫天的喊杀声中，她果然被保护得很好。
　　艳无双秀眉紧蹙，像是很难理解般地看着眼前不管攻守都将她护得严严实实的男人。
　　他的拳脚功夫很好，看得出当年学武的时候底子打得很好，但是没有了内力，本就吃亏，更何况还要保护着身后的‘弱女子’，所以身上早就被砍了好几刀。
　　出发前新买的武夫短衫此刻也已经沾染上了大片的腥红，他的脚步也没有了一开始的稳健，但是好像为了迷惑敌人，又好像为了安抚她一般，他始终咬着牙，从头到尾没说过一个字，脊梁骨一直挺得笔直的护在她的前面，尝试着带她冲出去的过程中，间或试着反击着刺客的攻击。
　　她不知道他还能够撑多久，她有过几次可以甩开他自行逃走的机会，但是就像神使鬼差般的，她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起他对她说过的话：“只要我不死，就没有人能够伤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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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下一动，不禁低下头去看着那双仍然紧紧拽着自己的大手，心口突然‘怦’地跳动了一下，她奇怪地捂住胸口，不明白此刻这是怎样的感受。
　　自从身中莫离之后，为了能够清楚地感知她五哥的情绪，她几乎将自己的情绪压抑得近乎于无，而此刻，她五哥身在千里之外，所以她胸中这股又酸又涩，却偏偏又觉得透着些温暖的感动，是她自己的感觉么？
　　——————我是男人吹吧吹吧不是罪的分割线——————
　　龙天赐几乎要吐血了。
　　虽然他是跟她保证过‘只要他不死，就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一点伤害’之类的话，但是这句话是建立在他不死的前提条件之下啊啊啊啊，这傻丫头难道就只记得这句，不记得他说还说过，若是看到他撑不下去了，就趁机逃出去么？
　　刚才他拼着挨上好几刀的当口，那都是身后之人逃走的大好机会，可是他身后的那个叫铳花的傻姑娘，偏偏就像对他太过盲目信任了一般，老老实实地躲在他的身后，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疲于应付周围的刺客而产生的错觉，他怎么觉得有几次他手忙脚乱，眼看着就要顾不上她的时候，她却似乎极其巧妙的闪了闪身，轻易地躲过了刺客的袭击，依然坚定不移地躲在他的身后，把当成自己的护身肉盾。
　　糟糕了啊糟糕了啊。
　　早知道会命丧今日，他说什么也要先偷溜进皇宫，见识一下那个所谓的天下第一大美人艳无双到底长什么样先啊，可是现在倒好，他为了一个连脸都没看到，名字也是应付着取给他听的陌生女子就要死在这异国他乡了……
　　唉，如果他让这些刺客们先停一下，让他写封遗书的话，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意？
　　神志开始飘乎了起来，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鲜血也越流越多，脚下的步伐也已经开始有些虚浮，黑衣蒙面的刺客仿佛也察觉到了他的力有不殆，开始越攻越猛。
　　他猛吸了一口气，打算今日不成功便成仁，他龙天赐不怕死，就怕死得没面子，好歹今日他也是为了救人而英勇就义了，日后传出去，人们也会争取传颂他龙天赐的光荣事迹………呃，等等！
　　他突然记起，他好像一直跟身后的阿花姑娘说，他叫‘姜阿牛’而不是‘龙天赐’啊！所以，万一他真的不幸死掉了，这位阿花姑娘也只会记得是个叫姜阿牛的愣头青救了自己，而不知道他龙天赐算是人还是东西啊！
　　那他现在这般辛苦的自我牺牲算什么？
　　呜～不干啦，他好吃亏哒～～
　　原来他的命就只值十两银子而己……
　　脑子里胡思乱想得起劲，手底下的动作却依然谨慎且小心，就在龙天赐觉得自己很可能就要命丧当场，埋骨他乡的时候，一个酥媚入骨，却又令人觉得仿若天籁的嗓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龙天赐惊讶地看到黑衣蒙面刺客们仿佛集体被人点中了穴位般地呆立当场，眼神里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艳与男人的痴念，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趁机退了一步，伸手往身后一捞，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身后的姑娘趁着这个机会先逃出去再说。
　　“真是讨厌啊～”像是跟情人撒娇般地，带着说不出的婉转缥缈和令人愉悦感受的美妙嗓音从他的身后慢慢飘出。
　　伸向身后的手掌里并没有握住他想像中的细软手指，而是握住了一顶带着白色隔纱的帽子。
　　身后女子原本甜糯细软的嗓音，此刻突然变得慵懒而迷人，似乎极为自然地向外散发出一种极为蛊惑人心的诱人风情，笑声轻曼地轻轻扬起，“唉呀呀～你们打了那么久的架了，难道不累么？”
　　龙天赐像是忽然领悟到了什么一般，整个人微微一愣，慢慢地想要将头转向身后，却忽然觉得颈间传来一阵细微尖锐地刺痛，眼前一黑，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地上倒去。
　　意识的最后，只残留着目光强撑起的最后落点——
　　好一张媚意弥漫，惑人心神的艳丽脸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