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双》林绮童

36、第三十五章

　　噩梦。

　　周围一片黑暗，目所能及之处，亦是一派云雾缭绕，寂无人烟的冰冷模样。

　　明明是那么清冷的地方，却偏偏充斥着鼎沸的人声，吵得人心烦意乱，即使拼命的捂着耳朵，也无法隔绝那些喧嚣的声音。

　　随着沸腾的人声喧吵入耳，越来越多的怨夗与郁恼纠结于怀，形成一团压抑的怨气溢满她的胸膛，恨，好恨，那种酸透心髓，几乎要将人整个儿压垮。

　　她很想叫，大声的叫，将这满腔的悲愤与怨恨统统化为呐喊叫出——若有来世，待我归来，必将……

　　必将怎样？

　　即将出口的呐喊顿在胸中，空落落的没个出处，憋得人几欲成狂。

　　有谁？

　　有谁在么？

　　有谁能救救她么？

　　“姑娘？姑娘？姑娘快醒醒！”

　　迷茫的意识被人摇晃唤醒，酸胀的疼痛从颈子一直抽痛到额头，姬无忆哀唤一声，捧着头疼欲烈的脑袋从地上挣起，一个柔软而暖和的肩膀立刻靠在她身后。

　　朦胧的视线对上了一双写满了忧心的眸子，再顺着眸子落到那颗惹人怜爱的妖娆泪痣，“六两？”

　　“姑娘方才唤我……何名？”妖俏的凤眸惊讶的望着她，颤抖的声音里满是小心翼翼和不敢置信，“姑娘方才可是唤我……”

　　“六娘。”确认般的唤出眼前女子的名谓，她揉着疼痛不己的额头，努力从女子的肩头挣扎坐起，“这里是哪里？方才我们不是还在道观里么？”

　　眼前分明是一处简陋的监牢，阴暗且幽闭的空间里三面是墙，一面是粗木栅立的门槛，墙上没有窗，也没有透气孔，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稻草，边上还堆着一床乌黝黝的棉被。

　　半晌没等到回音，姬无忆奇怪的回头又唤了声，“六娘？”

　　“……！”女子似乎被那声‘六娘’抽空了力气，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方才的神彩，表情慢慢的呈现出一种死人微澜后的平静。

　　六娘怔怔的望了她片刻，然后缓缓低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只记得在道观里有人突然袭击了我们，看样子我们是被人给驽了。”

　　“果然啊……”姬无忆揉了揉脖子，那伙人下手不轻，也不知她晕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这地方一点阳光不透，估计是在地下，没办法估计时辰。”六娘眉头轻蹙，面上忽然带了丝惭愧，“那些人多半是冲着我来，若不是我在道观中唤住了姑娘，姑娘也不会受我连累。”

　　“六娘不必自责。”姬无忆安抚似的朝她微微一笑，“我无伤虎心，虎有食我意，这事怪不得六娘，只怪我自己运气不好罢了。”

　　“我无伤虎心，虎有食我意……”六娘像是忆有所触，抬眸细看了她片刻，沉声轻语道：“这话我以前那位故人也曾讲过。”

　　“哦？”姬无忆不甚在意的笑笑，“不知六娘说的那位故人现在身在何处？”

　　“她，怕是早己不在人世了……”六娘自嘲般的轻笑出声，“是我执念太深，总觉得若是不见她的尸骸，便总会有机会再见她一面。”

　　“逝者己逝，还请六娘节哀。”姬无忆轻声劝慰着，望了眼六娘满脸悲愤追悔的神色，忽然问道：“我与你那故人，很相似么？”

　　“姑娘的身形与我那故人很像罢了……”六娘摇了摇头，像是回忆般的微仰起头，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笑意，语含敬羡的继续说道：“虽说有些冒犯，不过我那故人艳绝天下，貌美无双，举手抬足间一颦一笑皆可醉人心神，最难得的是她心怀善意，从不与人为恶，是世间难得的女子，只可惜……”

　　眼见六娘的眉头又再度皱起，脸上那种悲愤追悔的神色又现，姬无忆连忙接口：“正所谓‘世间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许是你那位故人美艳无双，被王母垂幸，带上了天庭做个侍女仙姑也说不定。”

　　六娘不屑的哼哧了一声，“哼，我那故人身份高贵，就算真的是到了天庭做个侍女仙姑也只是委屈了她的身份。”

　　“……”盲目崇拜很可怕啊很可怕，姬无忆抚额无语，看着眼前的六娘心里无端端生出一种幻觉，几乎忍不住想要问她一句，‘这位六娘啊，你其实是龙天赐那只忠犬下仆开源小朋友失散多年的亲姐姐吧？’

　　淡敛了眉宇，她刚要再说什么，却突然见到面前的六娘突然一脸戒备的立直了身子，五官绷紧，脸上的表情似夹杂着几分恼怒与紧张的惧意，未待她反应过来，便己经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姑娘，一会儿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不要害怕，若是找到机会就冲出去，不要管我如何，你自行逃出去便是。”

　　“啊？”姬无忆一脸茫然的望着眼前的黄色宫衫，不是吧？她武功很菜的好吧！更何况她连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就算冲了出去，往哪里逃也是个问题啊！

　　更不用提，她其实有个丢脸的致命缺陷——如果没有司南针，她根本分不清楚东南西北啊她！

　　牢房外响起悉悉率率的脚步声，以及铁锁门链被人打开扯掉的声响，不多时，两个穿着素色青衫的男子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未待姬无忆将来人的面容看个清楚，这两人便训练有素地将一张堂椅放在了监牢中央，转身低头扛手立于牢门左右，迎进了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监牢太过简陋，没有窗也没有气孔，只有牢墙上斜支着的一支白色蜡烛，发出几许微弱的光芒。
　　六娘的身影挡住了姬无忆大半的视线，只能够从旁边就着这丝蜡烛的微弱光芒，看到来人一身紫色长袍，衬著他蜜色的肌肤，一双虎眸深邃幽暗，俊美的脸部轮廓宛若天人。

　　从他一进门，到不紧不慢的坐下来，身前六娘的身影颤抖得厉害，终于隐忍不住的指着他怒斥出声，“上官白？！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被她唤作上官白的男子头也不抬，似乎极为厌恶周围的环境般，将过长的袍脚挽起，轻撩在手中：“如今我该称呼你公孙小六呢，还是该称呼你一声明夫人？”

　　六娘沉默不语，男子见状忽然笑了起来，“我想，还是叫你公孙小六的好，只不过，你那傻相公怕是还不知道，他娶了个怎样的女子为妻吧？”

　　六娘拢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的瞪着来人，“上官白，我知道你无耻，可是不知你竟无耻到这种地步，你究竟想要怎样？”

　　“我想怎样，小六你应该清楚不是吗？”上官白若无其事的望着她，“这天下再大，若我上官白真心想要找出一个人来，也并不是难事，只是小六你太会躲藏了，竟然从东辽躲到了盛元，浪费了我不少人手啊。”

　　“上官白！”六娘瞪大了眼睛，“莫非这些日子皇城里失踪的那些女子皆是你搞的鬼？”

　　“是，也不是。”上官白云淡风轻的笑着，“我将你的画像交予了野风寨的寨主，只是那寨主太过小心，照着你的画像，将那些但凡有些和你相似特质的人都找了回来，闹得皇城最近人心不安，我也颇感歉疚，可说来说去，到底是小六你的不是，若是你不躲，又哪儿来这一番折腾？！”

　　“上官白！”六娘怒喝一声，显是怒不可挡，身影一动就似要冲上前去。

　　不好！

　　六娘身影一动，姬无忆心知不妙，赶忙从身后将她一把抱住，就怕她一个冲动，不知死活的冲上前去和那人拼个你死我活，却不知一番举动却被上官白看在了眼里，挑眉望了她一眼，眼里闪过几分异色，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望着六娘说道：“三年不见，小六你还是如此任性，就不怕连累你身后的那位姑娘？”

　　六娘冲动挣扎的身影像是无形中被人点中了穴道般静止了下来，半晌后方道：“既然我已经站在你的面前，那些被你误抓来的女子，便可以将她们放走了吧？”

　　“唉呀？太可惜了，六娘这话说晚了一步。”上官白一脸惋惜的叹了口气，“既然找的人不对，可又不能走漏了风声，泄漏了我的形踪，那些可怜女子也就只好……”

　　以手为刀，横过脖侧的手势形象的代替了他没说完的话。

　　六娘沉默的望了他半晌，“你如此费心寻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上官白站起身来，自言自语般的笑着说道：“若是我说我也不知道寻你做什么，你可会觉得好笑？”

　　六娘猛地抬起头，含恨怒道：“上官白，你是个疯子！”

　　“你说得没错，其实我早就疯了，早在那个女人死的那一天我就疯了！”上官白笑意渐弱，脸上恨意又起，“我等了她三年，等她来寻我报仇，可我等了又等，她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夜不入我梦，所以，我再也等不下去了！”

　　上官白脚步渐近，起身向姬无忆与六娘方向走来，“如今我寻到了你，她若是还活着，知道你在我手上，以她的为人，她必定会前来救你，到时候我就能够亲自问她，问她是不是真的那么恨我，恨到她连死都不愿意死在我的面前！”

　　“唉……上官白，我看你不如改名叫上官白痴好了。”

　　无视上官白与六娘震惊到不敢相信的眼神，姬无忆星眸半抬，拢了拢额头的青丝，懒洋洋的说道：“三年不见，你怎么蠢到了这种地步？我如今就站在你的面前，怎么，你都认不出来了么？”

　　上官白的脚步停住，虎眸大睁，想要努力将隐在六娘身后的人影看清，却只在微弱的烛光映照下，看到一个半明半暗，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女子身影。

　　是她吗？

　　真的是她吗？

　　真的是记忆里那个手撑折扇笑眯眯敲着自己脑袋，半嗔半怒唤自己上官白痴的人吗？

　　如果在这一天之前，有人对他说，有一天他上官白也会面对如此无助又无措的时候，他肯定会仰天大笑不止。可是如今，这颤抖的双手，这几乎不敢迈步向前的脚步，这暗哑到几乎不成声调的嗓音，都无一不在向他证明——他怕了。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要找到她，拼了命的寻找她，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若是有一天，他真的找到了她，他要对她说什么？

　　那么眼前的这个人影，真的是她吗？

　　真的是他的……

　　“无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