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双》林绮童

16、第十五章

　　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姬无忆认为自己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没有做过什么太大的恶事，甚至在邙无涯乐悠悠的把她当成替死鬼送到皇城的时候，她也坚强的应承了下来。

　　但做为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对自己好一点，总是没有错的吧？

　　姬无忆蹲在地上，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戳了戳龙天赐呈躺尸状，完全性昏倒在地的身体，认真的思考着一个严肃的问题：

　　——如果趁着龙天赐昏迷不醒的时候把他杀掉，会不会显得有些不太人道？

　　“咦？将军这么快就醉倒了？”

　　独臂掌柜端着一小盘咸盐花生米从厨房里出来，打眼就看到了躺倒在地的龙天赐，“以前在军营里的时候，俺可没觉得他酒量有这么浅呀？”

　　本来兴致勃勃蹲在地上，试图把龙天赐一张俊脸戳成马蜂窝的姬无忆顿时有些尴尬，但只微微愣了一会儿，便立刻笑了起来，半弯着眼眸打趣道：“酒不醉人人自醉，你家将军被我迷倒了。”

　　“我猜也是。”独臂掌柜不觉有异，走过去单手撑起龙天赐的身体，笑眯眯的回头朝姬无忆笑道：“走吧，里屋有张床，让将军先躺着醒醒酒。”

　　有些惋惜自己丧失了最好的刺杀时机，姬无忆跟在独臂掌柜的身后，望着被他扛在身上，像条破布袋一样甩来甩去的龙天赐，轻吁了口气，意有所指的叹道：“掌柜的，你真是个大好人。”

　　“俺算啥好人呀？”独擘掌柜将龙天赐昏厥过去的身子放倒在床了，回头朝姬无忆笑道：“俺这条命都是将军救回来，这家店也是将军给俺钱帮着俺开起来的，要说好人，俺家将军才是真正的好人！”

　　“哦？”

　　姬无忆笑了笑，望了眼极为简朴的，仅有一床一桌一椅的里屋，想也没想的便坐到了床边，动作潇洒的将龙天赐往床里一推，便毫不客气的坐到了床边，“皇城里早传遍了关于他的丰功伟绩，什么强抢民女啦，什么好色成性呀，什么天生暴戾呀，您不用替他说好话的，您就安心吧，今儿这饭钱，我会让他付给你的。”

　　“俺倒不是那意思，您误会了。”掌柜有些尴尬，但只是一脸憨厚地笑着挠了挠脑袋。

　　还没吃饭的时辰，所以外头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掌柜也就干脆离了铺子，走了进来，坐在了屋里惟一的一张椅子上，笑容纯朴的朝姬无忆摆了摆手，“姑娘你有所不知，俺家将军真的是个好人呀。”

　　“是吗？”姬无忆扁扁嘴，这她倒还真没看出来。

　　“呵呵……那是您现在还不了解他罢了，再说了，俺们这皇城内外的传闻有几个是真的？”独臂掌柜挺了挺肩头，断手的空袖随风荡了荡，“看俺这手，当年要不是将军，俺少的就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条命了。”

　　“当年南方边塞有东辽国人进犯，将军临危领命之时，才刚满十七，一脸的稚气，俺们都觉得跟着这样的将军肯定没有前途，一个个都抱着有去无回的信念去的，可没想到，将军人虽年幼，但将风大成，三战三胜，眼见东辽国军大退，我们都松了心思，却没想到东辽国人太过可恶，半夜领军偷袭，先烧了粮草，再行突袭，我军阵脚大乱，若不是将军临危不乱，我们怕是死伤无数呀。”

　　“唉……”独擘掌柜叹了口气，旋即又笑了起来，“不过那都过去了，大家都挺了过来，就连俺这条命，都是将军从死人堆里翻出来后，硬扛了回来的。”

　　“他有这么好么？”姬无忆无置可否的瞟了眼躺在床上的人，问道：“打仗的时候，他翻死人堆干什么？”

　　“可不能这么说。”掌柜着急的摆摆手，急急的解释道：“那是因为将军说了，大家都是为国捐躯的烈士，绝对不能够任他们的尸首就这么留在了异国的土地上，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们找出来，把他们的骨灰带回国，亲手交到他们的亲人的手上，告诉他们，这是烈士，这是为国捐躯的勇士，以后我们只要活着，就代替这些死去的烈士的尽忠。”

　　“就连俺……”掌柜像是溺在回忆里，久久回神后，才长叹了口气，道：“俺被将军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后，又带回了国，可是俺没了一只手，只能退了役，无事可做，国家不管，将军说他管，于是给了俺本钱，帮助俺开起了这家小店，对俺来说，将军的恩情无以为报呀，姑娘，您可不敢再说将军是个恶人了，那些传言都是假的，俺家将军是个地道的大好人。”

　　“何来，你话太多了。”一声悠悠轻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忧愁，从姬无忆边上传了出来。

　　“你……你……”姬无忆目瞪口呆的望着龙天赐依旧躺在床上，却目光清明睁开着的双眼，傻眼道：“你没事？”

　　“哼。”龙天赐鼻孔一张，哼道：“老子本想着你若是想老子昏迷的时候，对老子做些什么不人道的行为，老子也就可以就势砍了你，然后说是为了自保而己，到时候……哼。”

　　“……”姬无忆愣了愣，眯缝起双眼瞪着他，怒道：“恶人！”

　　“嘁。”龙天赐一扭头，又是一哼。

　　“……”独擘掌柜何开，左瞅了一眼龙天赐，右瞅了一眼姬无忆，有些弄不清状况，于是笑着摸了摸脑袋，道：“姑娘你也别恼，将军还是头一回带着姑娘上俺这里来，虽然不知道将军哪里惹了你生气，但是……”

　　“但是你话太多了！”龙天赐依旧躺在床上，只是架起了双腿，插嘴道：“何来，你这小店生意虽然清闲，但也得出去应酬着吧？老子可不是什么大善人，虽然并不着急，但是老子借给你开店的钱还指望着你哪天连本带利还给老子咧。”

　　“是是是……”被他称作何来的掌柜，朝他点头哈腰的笑应着，侧在一旁的脸颊却是满是笑容，起身离开前，还指着床上的龙天赐，朝姬无忆挤眉弄眼的小声说道，“俺家将军其实脸很薄，很容易害羞，这么多年了，俺一提到要还他的钱，他就跟被鬼在后面撵了似的，东逃西窜地不让俺还钱！”

　　“我呸！何来，你若是还不走，老子可要立刻让你还钱了！”像是应证他的般，龙天赐微带了些恼羞的吼了起来，“现在不是兵了就不服老子管了，真是的，还钱啊，立刻还钱啊！”

　　“嘻……哈哈哈。”姬无忆再也止忍不住，终于俺口笑了起来。

　　何开离开了里屋，姬无忆笑了半晌，终于停了下来，龙天赐却再未出声，里屋里一片沉默，气氛顿时显出了几分僵持。

　　寒风萧瑟……

　　地上的碎纸片打着圈儿的，划过。

　　姬无忆努力坐直了腰身，不敢回头，就怕一回头，就会跟身后依旧躺在床上的龙天赐来一个大眼对小眼。

　　“其实……我当时是很害怕的。”

　　半晌后，龙天赐略显得有些干憋的嗓音突兀的响起在室内，姬无忆仔细想了想，才明白过来，他这是接着何开的话在回忆当年的事情。

　　虽然有些奇怪，但姬无忆并未出声，专心的竖起耳朵听。

　　说不定还能听得一些阵年往事，从中探得一些他的把柄，以后若是要挟他，或是威胁他，手中也多一张王牌。

　　一个不回头，一个不起身，就听得龙天赐透着忧怅与惘然的嗓音荡漾在里屋里，被空荡荡的屋子折射出几分苍凉之意，“当年我才十七岁，虽然上过战场，却是头一次领兵打仗，哪里懂得了那么多？三战三胜，不过是侥幸，否则后头敌军来袭时，我又怎会乱了阵脚？”

　　“没有什么临危不乱，事实的真相是，我吓傻了，站在军营里半天面无表情，才被他们认为是临危不乱罢了，很丢脸吧？”龙天赐自嘲的笑了笑，盯着里屋里残次的屋梁，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想，若是当年的我多一些经验，那么还会不会有那么多人死掉？寻些为国捐躯的忠烈之士，是不是还会活到现在？”

　　“和你无关。”没等他继续说完，姬无忆便大大咧咧的提着裙摆盘腿坐上了床，一只脚还吊在床边晃晃悠悠的荡来荡去，“刀剑无眼，战场无情，即使没有人拥有操纵死亡的权利，但在战场上，所有的厮杀都并非出自本意，可结果却同样无情，你做到了你该做的，至少你撑到了最后胜利了，至少还有将士活着回来了，那就足够了。”

　　“喂，听着。”姬无忆侧头望着龙天赐，伸手搬过他的半张脸，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语的认真说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自责于心，背负着所有人的伤痛活到现在，所以你脾气变态一点，任性一点，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如果你要自负一辈子的话，那就太白痴了。”

　　龙天赐不动如山，依旧躺在床上，望着姬无忆的双眼里，似乎有股说不清理不透的情绪在缠绕和搅动，许久许久，才似松了口气般叹道：“和你说这种话题，我果然是疯掉了……自从认识你之后，我似乎就没有正常过了。”

　　呃？

　　太过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狗咬吕洞宾，典型的不识好人心呀不识好人心呀！

　　姬无忆瞪圆了眼睛，从背后偷偷的伸出了两根手指，打算趁着龙天赐毫无防备的时候，干脆的插到他的眼睛里去。

　　“喂？！”

　　“什么？”慌忙的收起意图行凶的手指，姬无忆脸上挂着掩饰性的笑容，乖巧的问道：“又想说什么了？来来来，请尽管开口，今日我就是将军您微笑的解语花一朵。”

　　“成亲吧，我娶你。”

　　“好……呃？？呃呃呃呃呃……”

　　话题转得太快，直接导致姬无忆手足无措的回不了神来。

　　就算自己方才小小的展露了一下自己知性又体贴的一面，但是龙天赐这么快就迷上她了，也让她太没有成就感了吧？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他要闭上双眼，表情还那么痛苦的，像是……视死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