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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迷途的孩子 ...

  •   平淡无奇,这是所有人初次见到竹内穗都感觉得到的,似乎下一秒钟就会完全忘记眼前这个少年的样貌,甚至怀疑是否真有遇到过这样的存在。其实他的长相并不是容易被人遗忘的,长长的睫毛掩住的传达不出丝毫情绪的冷冷的眸,挺直的鼻梁下微微翘起的似蓄着嘲讽的唇,光这些就应该让人映像深刻了。可是他骨子里散发出的冰冷和淡漠掩盖住了他身上所有的光芒。他和人说话时从不与人正视,他从来不会关心任何无关的人,他从来不会和多余的人说哪怕一句多余的话。很多时候,他把冷漠发挥到让你觉察不到他的存在的淋漓尽致的程度。所以,你这样描述他,平淡无奇。
      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他的,尽管他这样的性格并不怎么讨人喜欢。只是相比于那些天天在教室里聒噪着的男女生,我更宁愿和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家伙呆在一起。不过我并不会自恋到以为他也喜欢我,甚至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一直以为他是讨厌着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的,自私的家伙。
      他有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妹妹,之所以用乱七八糟这个形容词不是因为我对那个女性有意见,而是他和她的兄妹关系真的只能用乱七八糟来描述。据说是他的爷爷辈和那女性的爷爷辈有一定交情后来他们的父辈又阴差阳错地两家搬到一起做了邻居,所以结果是他和那女性乱七八糟地来了段兄妹情。
      滥俗,这是我听我的手下向我汇报这段时的总结陈词,不过这样滥俗的事因为发生在他身上还是挑起了我的兴趣。他妹妹的资料,可以么?我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对我的手下耳语,不过他的表情让我知道即使我再怎么装我还是会吓死一票人,不过这只是对男人而言,对于女人,我自认为杀伤力无限。所以,对于那些普通的高中小女生,我宫崎涑,是有绝对的把握手到擒来的。
      不过我想我拿到那个女性的资料的时候表情应该不算轻松,以至于我的手下后来用了「涑大人当时花容失色」这样高级的造句来形容我的精彩表现。虽然我并不是很责怪他,但是在我迈进洗手间听到这句话时我还是忍不住把尚未解决完毕的他狠狠地撞到墙壁上。而下一秒钟我微微欺身不着痕迹地死力按住他失去平衡的身体,再含着笑意把他垂下的头一点点扳起,对上他因慌张而刻意避开我视线的眸。
      不紧不慢地,我凝视着他,直到他的脸部最终因为恐惧而明显的抽搐起来,我才满意地渐渐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在失去了撑压之后他过度紧张的身体明显地沿着墙面下滑了一段距离,但是我自始至终没有扶住他的打算,因为我一向觉得同情同性是很恶心的行为。所以我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微笑看着他,看着他在我面前没骨气地失禁。以后在我和你说话的时候希望你不要再用这么不雅的姿势。末了,我冷冷地丢给他一句,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洗手间。我想,裤子半褪到膝盖部以下,下半身保持靠墙的蹲姿,地上还残留着自己排泄的尚冒着热气的黄色清液的他听到这句话所承受的屈辱,远比斥责他一顿来得刺激吧。不过,其实我真的不是很责怪他的。
      言归正传,那个女性的资料——京都橘高等学校,一年级,这并没有什么令人咋舌的,虽然橘作为私立高中的收费贵到吓人,但对于普通的日本工薪阶层即使是这种高额度的学费还是勉强能够支撑得起的。可是以17岁的年纪就傲视京都众多不良少年帮派的女性,我想应该为数不多吧。弋夜现任执掌者,坂本凌,的确成功地挑起了我不小的兴趣。不过很可惜的是,一直以来,越是让我感兴趣的东西在我看来越是恶心。所以我对她的兴趣也到此为止。

      周五的伦理课结束已经近五点了,因为明天还有早课所以除了两个当值的同学留下来例行检查门窗关锁,教室里基本已经空了。本来就没打算准时上早课的我也就乐得靠在课桌旁欣赏着竹内穗在侧桌匆忙地整理着笔记的狼狈样。
      认真到让人觉得刻板的家伙,真不知道伦理课的内容有什么值得记录的。想到这里,我忍不住从喉咙里哼出了一声,刻意压沉的讽刺音调意料之中地让他微微抬起了头。不过也只是这样而已,我从不指望他会对我们这些「无关人等」做出任何过激的反应。于是我就继续保持这种百无聊赖的姿势直到他收拾完书包毫不拖沓地大步跨出教室。漠视所有人,以为这样就可以保护到自己么?我突然发现,这一刻我嘴角上扬的角度是那么的冰冷。
      等我整理完毕晃出校门的时候已经夕阳大盛了,熏黄的日光透过细密的梧桐叶,轻轻地撒了一地残影。有些疲倦。我踩在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的树叶上穿过凌乱交叠着的光影,鞋底与树叶偶尔摩擦发出细细的沙沙声。

      「好想…被…拥抱……」
      勾了勾唇。突然之间产生这种想法,真让人恶心。不自觉冷笑着的我,在抬眼瞟到不远处的两条人影时,转为习惯性的轻哼。不过现在的我并没有兴趣和他们多做纠缠,所以这次我很刻意地绕开他站的方位径直走向了侧道。虽然我没有兴趣去听他和那位雌性动物的对白,但是毕竟所谓的侧道也只是在主道的两侧略微砌高的狭窄过道,所以他们的话还是一字不差地传进了我耳朵里。
      「母亲大人让你今天晚上过来吃饭。」
      「哦。」
      「我不希望你去。」
      「知道了。」
      「竹内穗,别给我这种态度。」
      「我不会去的。」
      「你别搞错状况了,要不是母亲大人极力恳求,我不会过来找你的。」
      「我知道。」
      「你知道最好,我们坂本家本来就不欢迎你。至少,我坂本凌永远不会欢迎你!」
      坂本凌,听到这个名字,我突然觉得很好笑。原来这只没事找事的雌性动物就是大名鼎鼎的坂本凌啊,真是有点让人失望呢,不管怎样,她的气度和谈吐都与弋夜的执掌人的标准相距甚远。我抿了抿唇,勾出讥诮的弧度。不过这样的事情的确也是与我无关,所以即使听到他们剑拔弩张的对话的我依旧丝毫没有滞下脚步的打算。

      「你就是所谓的宫崎涑吧。」冷不防地,一抹冰冷的声音在我耳侧响起。
      我皱了皱眉,并不想搭理这毫无缘由地挑衅。不过我还是很配合地微微朝我侧身的方向倾了倾身。并不是害怕这个女人会给我更多难堪,只是结束无聊舌战的最快方式便是让对方觉得自己的行为纯粹是在无理取闹,自讨没趣而作罢。
      当然,我并不奇怪为什么她会在这一刻说出与这个场景这么不搭调的话,没错,是害怕。即使表面表现得如何镇静,但是面对完全冷感的竹内穗,她也是很难在撂出之前那样的狠话之后全身而退。所以找台阶下便成了唯一的出路,而恰巧走过他们身侧又恰巧身为洛水高中自成的不良少年帮派蓝痕执掌人为派内人士所知的我便自然地成为了这个「台阶」。不过显然她并没有料到冷傲如我非但没有因为她尖刻的言语和她唇舌相向,还以谦和的姿态秒结了她单方面的闹剧。
      也果然,在我的谦恭举动下她原本就披霜的表情显得更加骇人。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只有偶尔风轻轻穿过梧桐叶漏出一两声沙哑的窸窣声让我觉得这世界即使在这样非正常的安静中还是在有条不紊地飞速向前运转着的。

      我之所以没转身就走,不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击溃得还不够完美,只是我突然很好奇即使是身为弋夜掌门人的坂本凌又如何得知我就是所谓的宫崎涑。
      虽然执掌手下的帮派还不是很久,但我很清楚各个学校的帮派势力虽然表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但暗地里其实早就斗得昏天黑地,无一例外地有着强烈的斥外感。所以一直以来各个帮派也是自扫门前雪,若是不到非常时刻双方执掌人也是绝不会亲自出面商谈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我执掌蓝痕至今洛水与橘两所高中都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各自行事。而且作为府立和私立高中本来就不会有过多的矛盾和交集,所以仔细想来坂本凌认识我的确是很有悖常理的一件事。
      像是回应我的疑惑似的,原本脸色极差的坂本凌在觉察出我不经意表现出的困扰表情后似乎得到了极大的安慰,轻蔑地朝我笑了笑。「只是看过你照片而已,至于惊讶成这样么。」
      虽然我承认凭我的个性是绝对喜欢直截了当问到底的,但这一次我却对满足她的促狭心理毫无兴趣。
      「原来坂本小姐是以此来寄托对男性的爱慕,很特别呢。」所以我只是冷冷地回应。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刻意把特别两个字的音提高了几度。我从小就很讨厌被威胁,而坂本凌偏偏踩在了我的软肋上,所以即使是这样的语言攻击我也觉得对她太过手下留情了。
      只是坂本凌的心理承受能力似乎远超过我的预计,她依旧一脸极度讨人厌的媚笑。「我倒是不想看,可偏偏就是有人硬塞给我看呢。」
      即使不明白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听得出她是故意想让我发问再给我难堪。不过我并没有打算迎合她的想法,毕竟我不是空闲到喜欢让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正当我决定一次性解决这个麻烦的女人时,竹内穗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有意思么?」虽然是平淡的语气,但用的确是让人背脊发冷的最阴沉的语调。相比于竹内穗明显带有反问意味的语言,他脸上的表情却是沉静到有些反常的。
      坂本凌在这样的质问下却依旧面不改色,就像竹内穗是在谈论一件跟她完全没有关系的无聊事一样,甚至她还故意把头转向我很期待地等待着我的回答。
      「和自己的妹妹在学校门口争执不下还拖累班级同学的确很没意思。」我说过我讨厌被威胁。即使不是坂本凌的那种表现,竹内穗冷漠表情下说出的太明显不过的寻衅话语,也多少让我有些不悦。
      而本来在我设想中应该在我的攻击之后冷漠地说出「和你无关」或者干脆无视我的竹内穗竟然在些微的沉默之后缓缓地把头转向我,恳求般地说道——
      「那么既然这样,能请你离开么……」

      地上散落的梧桐叶被风微微卷起聚成了小小的一团,而我看着那些被时光遗弃的暗黄沉积,原本躁乱的心情竟然在竹内穗低沉的语调中渐渐平静下来……
      虽然我不是很确定,但是我感觉,那一刻他的声音是在颤抖,那种强抑着却还是忍不住的几近崩溃的颤抖。那么,之前那让人背脊发冷的阴沉,又是什么呢。我呆楞了十几秒,直到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词——悲痛。

      而当下,他看着因陷入思考而发愣的我毫无说服力地重申了一遍。「能请你离开么。」
      当在他与之前恳求般的妥协语调完全不同的决绝嗓音中我回过神来,抱着「看来果真是听错了」这样想法冷笑着的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准备抬脚离开结束这毫无意义的对峙的时候,坂本凌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这样好么?逃避同学,或者说是」,她刻意顿了顿看向回复一脸冰冷的我,然后用玩笑般的轻佻口吻接到,「逃避朋友?」当然意识还未完全从刚刚的思考中抽离的我并没有立刻意识到自己就是坂本凌口中的那个同学或者朋友,不然我想此刻听到这种话的我的脸色应该不会比一旁的竹内穗好看多少。
      竹内穗在听完这段话后脸上的冰霜意料之中地又覆上一层,不过这倒让我突然没有立即离开的兴致了。相比起处理蓝痕的繁杂琐事,冷观他和坂本凌之间的发展明显比较有趣。而为了不影响这场戏的可看性,我很理智地选择沉默而没有追究之前坂本凌说出的那句让人作呕到极点的话。不负我的重望,片刻之后我终于等到了竹内穗的爆发。
      他把没有焦点的双眼慢慢对上坂本凌,一个字一个字冷定地说,「我没有朋友。」像是砸在硬木地板上的优质玻璃发出的干净碰撞声,我居然觉得他的声音碎得很好听?我笑了笑,或者说看到他痛苦会让我觉得愉快这样才比较贴切。
      坂本凌在竹内穗那样轻淡的目光注视下原本已经恢复冷漠的脸部突然扭曲起来,一脸狞笑地走近竹内穗。就像只急于觅食却饥饿地暴走的野兽一样,当我还沉浸在自己居然想出这样精准的比喻而继续着冷笑时,坂本凌的手掌干脆地掴上了竹内穗精致的侧脸。这一系列的发展迅速而让人难以置信。

      「啪」。
      清脆的掌掴声让我与竹内穗的眼中同时闪出了震惊。不过不同的是,我很快就回复了平静冷冷地看向他们。恶心。下一刻,我听见边轻抚着竹内穗脸上沁血的掌印边附向他耳侧的坂本凌轻轻吐出了这个词语。
      简直像疯子一样——
      我疾步冲上去推开了那个犹自笑着再度举起手掌的女人,毫不迟疑地抡起了手臂对向她故意仰起对向我的脸颊。
      虽然我是很看不顺眼眼前这个小子没错,但我也没说我允许这个疯女人在我执掌的地盘上一再撒野。对于这样失去理智的女人看来不给点教训恐怕是不行了,我冷冷地扯开嘴角,用力扇了下去……
      最后我的那一巴掌,落在了狠力推开坂本凌自己倒扑上来的竹内穗脸上。在我冰冷的视线下他抬起头,正视我,淡淡地说:「这是我妹妹。」他嘴角的鲜血随着他吐字的律动慢慢沁出来然后滴落在他干净的白色衬衣上,染出了一片诡异的红。
      的确是一群疯子。

      余光瞟见渐渐走近的人影,我理智地扯过竹内穗的手绕开那个他似乎仍出于精神分裂状态兀自笑着的所谓妹妹快速地跑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要是被学校这个多事的风纪委员抓到我们这两个资优班的学生在这里寻衅闹事免不了又要大做一番文章吧,到时候我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指不定又要赶到学校和我的班主任亲切会谈了。所以这一次,竹内穗你真的很走运。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侧身看向被我拉着的竹内穗,他已经有些肿胀的左脸上依旧写满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有些不满的,我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要知道,她是我妹妹呐……
      大概是幻听了吧。不然为什么在奔跑的同时我会听到这么悲伤的声音。我用左手捂住了耳朵,肯定是该死的风刺痛了我的骨膜才让我这般心神不定。
      而此时我的右手,正紧紧地拉着那个因为被风吹乱了刘海而使我已经看不清楚他表情的,迷途的孩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迷途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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