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Chapter 12 镇远。筵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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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与冬季的寒风刺骨不同，春日里连空气都弥漫着淡淡的温馨味道。我搬了把摇椅搁在院子里，仔细铺上软垫，舒服地享受阳光的抚摸。双眼轻轻闭上，仿佛能感觉到光线在脸上跳舞的踢踏声。
前几天谢铭的落荒而逃，实在让我有些汗颜。每每想到，都有一股子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冲动。可我若真的登堂询问，他怕得更畏惧我了。载之的厌弃，谢铭的疏离，明明不是一样的性质，却依旧让我觉得被丢在这个世界之外。
想起昨天问及谢铭时于婶的回答，我有些哭笑不得。听于婶说，谢铭从小便是个乖巧聪慧的孩子。偶尔调皮些却也只是增加可爱，没有其他。比我稍小一岁的样子，论称呼倒要叫我一声姐姐。只是，姐姐这个词很让他不能接受吗？怎么那天，那样慌张地跑掉。
缓缓睁开眼，我浅叹一声，略转了身子将搁在小桌上的茶杯捧在手心。杯中的茶有个雅致的名字，唤作香叶。因着闻香观色品味皆清香舒爽而得名。倒也实在。想起自己当初漂泊在外的场景，禁不住就感叹一声，还是家里好。虽说大不列颠什么都新鲜，可那红茶着实涩得很，哪里如自家的茶，清香得让人放不下。听说冬季多饮红茶是可防治感冒的，却也不晓得是真是假。至于尝试之类的事情，便也免了吧。本就不是闲情逸致的人，又何必干那些子没事找事的事？
我将茶一口饮下，随着起身。茶杯被顺便搁在石桌上。谢铭现在应当是在码头，我想去瞧瞧，逗逗他。刚好，将写好的书信交到太升银行的管事手上，让他帮忙寄回去。反正不过是家常，除了隐藏了些小心游君缪的信息，没什么值得看重。
嘴角沁出一缕好玩的笑意。我将屋门仔细锁好，又给大门合上锁子，这才放心往外面走。路过糖葫芦的摊子，我要了两串，趁大爷给山楂裹糖衣的时候，与他闲话了好一会儿。说了几个笑话，直惹得他笑。说不上为什么要逗乐他，大约是他年纪的问题。这般古来稀的年纪，依旧在外面做活，总是会惹人心疼些的。这个世界值得同情的，不会只有一户人家。我不是个理想主义者，不会想要帮助天下不幸者脱离不幸。但若是相遇了，能让他们的苦有那么一些减轻，已经很好。
他将糖葫芦很仔细地放进袋子，像是生怕东西被弄脏。我突然开始描摹，他年轻时仔细的模样。都说以小见大，这样做事仔细的人，年轻时定然是能有所作为的。只可惜了他平民的身份，又生在这样偏远的地方，否则一定位及高位了。当然，这不过是我的猜想，做不得数。但是，他眼里慈祥的笑意，怎样看都是个善心的人。哪怕家境不富裕，能得这样的人陪伴一生，也足够幸运。想到这里，我的眼眸已经暗淡下来。
薛席衾这辈子，不苛求他富甲三方，不奢求他权倾天下，也不盼望他对我忠诚一生。可就连我求的十六载，都显得这样遥不可及。我所有关于一生一世的想法，都只是黄粱一梦，虚假得连我自己都无法反驳。
好像有糖衣融成水滴在手上，我收拾好所有的思绪，连忙把要化掉的山楂吃干净。等到再抬头，已经离码头不远。
二．
大约十几步的距离。我瞧不大清楚谁是谁，但我肯定，谢铭一定是这些搬运工中最为瘦小的一个。并不是说他年小不够高，只他那副身板，已经像极了读书人。
这样想着，我便注意到有这样的人。几乎没有迟疑，我快步就跑了过去。果不其然是他。大抵是休息中，他正端着大碗饮水，牛饮的模样真是很可爱。我笑着打招呼，“谢铭。”很清脆的嗓音，却像把他吓了一大跳，“瑾依？”很不敢置信的模样，仿佛这个地方，我从来不会涉足一般。
我把手中的袋子递给他，“咯，给你的。”说着从他手中抢过瓷碗，没有理会他的反应，径直就跑到有人取水的地方递他斟好一碗。
“这是哪家的姑娘，这么俊俏？”
“还认识谢家那小子。难道是谢家小子的媳妇？”
“这小媳妇多照顾谢家小子，能不是他媳妇吗？你别多想了，这姑娘一看就不是咱们配的上的。”
我皱了皱眉头，没有争辩。将手中的茶碗递给他，没有再说话。
“你，你怎么来了？”
“我，我不能来吗？”你个浑小子，我存了好心来看看你，还不知好歹。我有些埋怨，语气特意学了他。
“瑾依！”他像是生气了，又好像不是，看得我很迷糊，“你一大姑娘来运货码头做什么？没看到他们都误会了？”
“这有什么？”我眨眨眼，在想要不要告诉他洋人的吻手礼，又想了想，决定不说，“快要吃饭的点儿了，一会儿去我家吃饭吧。”
本来请他吃饭是不着急的事情。只不过，那游君缪的事听上去有些奇怪。总要查验查验得好。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明后天，我便打算去那湘军的地盘瞧上一瞧。至于谢铭，自然需要帮我遮掩遮掩。如若父亲知道我独身奔赴那边，一定会差人把我捉回来，然后亲手一枪崩了我。
我正庆幸自己的好想法，眼光却一眼扫到了他的奇怪表情，我越发奇怪，“谢铭？”怎么觉得他现在十分拘谨？
“啊？”他回过神，“我，我晚上有事儿。”
一听就不是真话。不是个会撒谎的孩子，我心里嘀咕了一句，“都推了。我明天得出一趟远门。”看看他的表情，我又嘀咕了一句不识好歹，连忙冲他吼道。不过因为音量的问题，听上去倒更像是陈述句。
“你要去哪，现在兵荒马乱的？”他总算担心了起来，表情都灵活多了。
我想了想，决定晚上再说清楚，“晚上告诉你。”说完偏偏头就站起了身，“好了，我不打扰你干活了。晚上见。”我对他摆摆手，也不打算听他答应还是拒绝，直接转身跑掉。
三．
把信交给行长的时候，我叮嘱了好几句。无外乎是不可外泄，都是私事一类的话。他点点头很严肃的应下，看得我有些想笑。等到把菜全都归置好，我这才开始烧起菜来。
小时候，羹汤只想为他一人而作。想成为他的好妻子，想成为他的好帮手，想成为他生命里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后来才明白，有些事情不是想当然就可以的，就比如他。哪怕爱得再多，付出得再多，换来的，依旧只有那样一句话。
难怪之前的我不爱你，这样的心机，现在的我也只会厌弃。
好简单的字。我幼年就可以识全。可偏偏，就是这样短短一句话，让我整日里寝食难安，夜不能寐。我听说，人自出生便带有原罪。大不列颠的语言我本不大信的，可这点我深信不疑。
穆子瑾，我从来都相信，你不是我的劫数，你是我的原罪。挣脱不开，也逃不掉的罪。就连我万劫不复，不得超生，都只能甘之如饴，都归于命里注定。
“叩叩。”屋外响起了叩门声。我抹掉不知什么时候掉出的眼泪，连忙跑出去打开门栓。没有意外，谢铭好好地站在跟前。唯一让我觉得疑惑的，是他脸上的焦急。我还来不及问，他便已经给了答案。
“你要去哪里？知不知道现在外面乱得要命？”他把我拉进屋子，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顿询问。
“我”，我正想告诉他门没有关好，小心隔墙有耳，他便又开始发问，“你要去找游君缪？你认识他？那天我就看出你的异样了。你知不知道会死人的。他是湘军的将帅，不是我们能配得上的。”他停了一下，“哦，我忘记了。你也是个大家小姐，没准就是因为他逃出家的。”他自嘲地松开手，离了我好几步远。
“谢铭？”我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他的确很异常。“你等我关上门，嗯？”我询问着说了一句。他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侧过身放我离去。我松了口气，将门仔细关好，顺便看了看四周有没有奇怪的人。
等到一切确认无误，我这才朝他走去，一把拉住他，让他乖乖坐好。“你听着，我只说一遍。我不认识他，我这次的确要去他那边，所以才想打听一下那边将领的消息。”看着他辩驳的神情，我横了一眼过去，他终于老实了下来，我见状连忙放软了语气，“我知道你好心。放心，我不会有事。我不会离开很久的，过阵子就回来。”我当然不会离开很久，我要留下最后一年陪着父亲。不过，也不会只在那边待很短时间，那不足以让我查明真相。
“真的。”我看着他有些怀疑，连忙说话，“相信我，嗯？”他迷茫地点点头，仿佛被我劝服，“谢铭，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我出门了，不要说具体的地方。”我想了想，又补充道，“家里有些旧仇，我怕他们找上来。”
请原谅我的欺骗。但也请相信，我是为了你好。这个世界上，知道的秘密越少，存活的几率才会越大。谢铭，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这样好的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愿伤害的人之一。所以，请相信我所有的话。
真实，抑或虚假。全部接受。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Chapter 12 镇远。筵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