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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一、后来 ...
第十一章、后来
很多年以后,江南年轻时颅出血落下病根。
老伴先去了,他本来也没太伤心本来几十年都没啥事的,到了七十多岁,江南却一次上厕所一脚踩空竟然得了脑溢血。
那时候大概是2057年了,今何在死了挺久的,那人身体不太好,本来年轻时挺健康的一人,到了三十多岁四十不到,那时候居然大病小病不断,死的时候骨头都支离出来,一路咳下来,脸上的皮肉都陷进去,瘦的比猴子还要难看。
当时江南没有去上海,只是看了网上的照片,看见那上面的那人虽然说眉眼分明没有老,可是整张脸都憔悴了,死得一点艺术感的没有,真是难堪极了。
死的时候可能连四十岁都没满,具体多少岁,江南估计自己也忘了差不多了。
不过等他自己很多年后,七十好几的岁数了,老得不成样地窝在医院里,再次寂寞空虚冷的时候,竟然无端想起了四十多年前在上海的事情。
“当年今何在..”江南这句话还没说话,护工就起了身,一块毛巾敷在江南脸上,打断了他的话。那护工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当年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追在他身后要他签名的决不在少数,因而江南原谅了那姑娘的唐突和粗鲁,咂了咂嘴翻了个身闭目睡觉。
江南这一病实在凶险,想来年轻时太拼命,对自己太狠心——对别人也太狠心,大多事情都是阴郁不堪,因而心中郁结丛生,竟然就来了这么一场大病。能把命保住江南已经千谢万谢了,别的都尚在其次了。
脑溢血,江南还以为自己得大限将至呢,结果居然没傻没瘫,只是右手不太方便,时时麻木,料想以后大抵也没有再写文章的道理了。
他艰难地举手,去按床头的铃,然而护工只是没好气地进来嚷嚷着,随手敷衍地帮他换了衣服。
“我说...”
“得了杨老师,你别说你那些个什么在什么州的了,”那年轻姑娘倒着热水,面上满是厌恶和厌烦,“乱七八糟的故事都说了一百遍,你也不嫌厌烦。”
那门砰的一声甩上,江南恍然觉得自己如同被嫌弃了的祥林嫂,咂巴着那今何在和阿毛也不像啊,怎么就那么不讨喜呢。
何况,那话还没说完呢——当年今何在说好要和他写一本书的,那本书不叫九州,而叫做《春天的十八个瞬间》,一书两本,他们两个今后七老八十了还能翻出来读读,料想也是兴味十足。
江南拽着自己的输食管,想着自己今天的饭再不想从胃管里打进去,最好能用嘴吃,自己又没有瘫,为什么搞得这么难看,实在比死了一半还难受——自己的前半生可是个了不起的人呢。江南回想此生可堪跌宕,无限艰险,也无限喜乐,实在可以说是兴味十足。晚年虽然不能过的凑泊淡然,但是已经足够精彩万分——就是此刻实在太难看了,他揪着管子,手指都扭曲成了青白色,可是那输食管实在在自己的掐扼下一动也不能动。
他只好从喉咙里滚出“啊啊”的叫声,任那眼珠爆出般地使着劲,可惜被进来的护工粗暴地阻断了努力,还劈头盖脸地大骂了一顿,江南只好窝囊地缩着身子,有些胆怯地躲开护工的又一次喂食。
恍然间,江南觉得这天黑得实在是太早了,连那些什么春天什么瞬间都看不见了。
记忆里那人始终眉眼清淡下颌清瘦,容颜万年不变如年少,那脸上永久是那柔软羞涩的笑容。可惜很快消融成一场虚影,瓦解成了一片片碎片,砸了江南一脸。
“——你倒是死得早,万事都一了百了,为何偏我记得一清二楚。”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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