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谁祈祷》浮游的蜉蝣

3、必然会实现

　　哗啦一阵响动，大量的珠宝饰品被扔在乌鲁西眼前。
　　“娜姬雅殿下？”乌鲁西吃惊道，“这是……”
　　“乌鲁西，用这些带我逃离这个国家！”娜姬雅急切地说道，“我不想生下希塔托王的儿子，说什么为了巴比伦而牺牲，我不要！我……我愿意为你生孩子，如果可以和你一起生活，我愿意丢弃王室的身份和侧妃的地位！”
　　乌鲁西惊讶得几近呆滞，胸口越来越烈的热度分不清是源于火焰印记的威胁还是源于感情的喷涌。
　　乌鲁西知道自己心动了，但是……
　　他后退了一步，避开娜姬雅伸来的手，“抱歉，娜姬雅殿下，”乌鲁西苦笑，“我不能。”
　　“乌鲁西？为什么？”
　　为什么啊……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未来会怎么样，胸口的热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已经将他的一切都献祭给了某个力量强大的存在，他不知道那女人的力量到底有多强，但他知道她要杀人是极为简单的。杀了违背她命令的他，也许还会顺便杀了命令涉及到的娜姬雅。
　　“抱歉，殿下，”乌鲁西避开了娜姬雅的眼神说道，声音低缓却清晰，“我不会带你离开这里的，请回吧。”
　　“理由！”
　　“……对我而言，希塔托的王宫比殿下您的感情更重要。”
　　娜姬雅瞪着乌鲁西，浑身发抖，终于一言不发地转头离开，高傲的，一步一步的，走回她的寝宫，她的，在希塔托王宫内的寝宫。
　　乌鲁西倾身慢慢捡起属于娜姬雅的珠宝饰品，一件一件，全部拾起后，细细包好，寻着无人注意的时候，放回到娜姬雅的寝宫内。
　　他们又回到了原本的轨迹内，没有交谈，偶尔遇见。遇见时乌鲁西会看向娜姬雅，但娜姬雅的视线再不会在他的身上停留。
　　乌鲁西手按在胸口上，苦笑，至少他可以庆幸，这个印记带来的束缚不会连累到她。
　　但乌鲁西此刻还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拒绝娜姬雅的那天，娜姬雅在独自一人时开口祈祷：“我要让我的血脉统治这个国家！”
　　“这是你的愿望？”那个声音第三次在娜姬雅的脑海中响起，这次带着一份高高在上的施舍感。
　　娜姬雅并没有注意到，她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注意或者分析，“对，这是我的愿望。”她咬牙切齿地说。
　　“用你的一切来交换这愿望的实现？”
　　娜姬雅犹豫了下，但想到西娣王妃地位的不可动摇，想到那些王子们，想到自己的势单力薄，想到连她以为会与她一起的乌鲁西也拒绝她，娜姬雅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对，我用我的一切来交换，我的儿子必须成为希塔托王。无论你是谁，只要你能实现我的愿望，我就用我的一切向你献祭。”
　　“啊，这可得花些时间，”那声音说，“得等到你儿子长大成人才行，你能等待吗？等到那个时候，而且中途你不能反悔也不能更改愿望。”
　　“可以。”娜姬雅快速地说，似乎害怕自己会后悔一般。
　　“很好，如你所愿，契约成立。”那声音说。
　　心脏部位传来一阵钝钝的疼痛感，仿佛心脏被什么力量紧握一般，淡淡的银色火焰印记让娜姬雅知道自己再没有反悔的余地，不过，无所谓，她想，她本来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希塔托王苏皮卢利乌马王一世的第六个儿子修达出生，几乎是同时，西娣王妃猝死，娜姬雅成为王的新正妃并兼任大神殿的神官。
　　“下一步是杀了那比修达年长的五位王子吗？”娜姬雅独自一人沿着水流慢慢走着。
　　“那当然也可以，那五人连同希塔托王一起死亡，修达自然就会继承王位。”那声音说，清晰低柔的女性声音，仿佛孩提时母亲的宠溺，“不过同时死亡的话目标太显眼，你和修达会处于被严重质疑的位置，不如花些时间一个一个以不同的方式清理。再说你想要的是修达真正控制希塔托而不是由你操纵吧？那么等到修达长大后，有了足够的能力后，再把障碍清理干净会更好些，你说呢，我亲爱的娜姬雅？”
　　“你说得对，我是太心急了。”娜姬雅低声道，“修达还小……”
　　娜姬雅突然怔住了，不远处的流水中，她看到正在净身驱邪的的乌鲁西，但她动容的不是乌鲁西本身，至少他并不是让她动弹不得的关键理由，吸引住娜姬雅全部注意力的是乌鲁西胸口上的印记，在和她身上相同的位置，相同的图样，唯一不同的是颜色，一个鲜红如血，一个淡银如月光。
　　娜姬雅的出现让乌鲁西也先是一愣，但当他发现她的视线停留在印记的位置时，一瞬间寒意从心中蔓延，让印记的热度更为突兀。
　　乌鲁西早已发现，这个印记别人看不到，他为此还询问过那个女子，那女子告诉他：“我的力量，自然只有我本身以及我的契约者们才能发现。”
　　契约者们……乌鲁西突然意识到，那代表着被那个女子控于掌心的不只有他，也许他的身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便也有人与他处在相同的境遇。
　　“你……祈求了什么，娜姬雅殿下？”乌鲁西干涩地问道。
　　“那是你拒绝我的理由吗？”娜姬雅视线没有移开，愣愣地盯着火焰印记问道。
　　乌鲁西张了张嘴，脑海中传来那女子欢快的笑声，他看到娜姬雅的神情也在这一瞬间变了变。
　　“你也听到了她现在的笑声？”乌鲁西僵硬地问道。
　　娜姬雅抬手半捂着脸，低低地笑起来：“原来如此……你是刻意把我逼到绝境的对吧？”
　　“错误。”女子说道，这次的声音居然是在乌鲁西和娜姬雅的耳边响起，两人之间的位置隐约现出一个人形，似有若无，看不清容貌，看不清身形，似乎穿着宽大的衣袍，衣袍随着微风似乎正有些微摆动，但仔细看去那仿佛又都只是错觉，仿佛那只是树的阴影投出的假象。
　　“能把人逼到绝境的，”那影子轻缓地说，声音和语调倒确实是两人都听惯的，“从来都只有人类自己而已。我可没有逼过你们，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你说得对。”乌鲁西闭了闭眼，露出苦笑，“是我自己的选择。”
　　娜姬雅沉默了一会儿，转开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到远方：“只要你能实现我的愿望，其他的都无所谓。”
　　“当然，你用一切许下的愿望……”影子缓缓消失，声音从耳畔又移回到了脑海中，“必然会实现。”

　　修达要成为希塔托王严格说来前面并没有五位兄长的阻挡，因为他是正妃之子，这个身份决定了对他构成竞争力的只有相同出身的大王子也就是现王太子阿尔华达殿下、以及三王子卡尔殿下。
　　其中阿尔华达殿下身体孱弱，至今没有孩子，以后也很难有，即使他继承了王位，最终也只能传位给他的弟弟们之一，而以他孱弱的身体即便继位也没几年可活的。
　　阿尔华达殿下可以忽略不计，但卡尔殿下却着实碍眼。王太子的孱弱，二王子生母的出身太低，作为前王妃西娣亲生的三王子卡尔一出生就被寄予了厚望，而他表现出来的健康与才能也没有辜负这种厚望。
　　“基本上，只要杀了卡尔殿下就够了。”乌鲁西说。
　　知道两人都与同一个东西签下契约后，娜姬雅不再刻意无视乌鲁西，身边欠缺可用可信之人的她很难继续拒绝乌鲁西的主动帮助。
　　一时之间，娜姬雅甚至动摇了心愿：如果乌鲁西只是被那个女子要求拒绝她，那么是不是可以说……
　　“当然不可以。”在娜姬雅心思浮动的开始，那女子便慢悠悠但不容反驳地抹杀了娜姬雅的妄想，“看来你可能误会了，所以在此提醒你一下，我对你们的说话不是要求，而是命令。我的命令契约者无权反抗，我说你们不能在一起，你们就哪怕是死，也不可能死在一起，你要试试吗，我亲爱的娜姬雅？当然，我保证，你死后修达还是会继承王位的，你的愿望定会实现，毫无疑问，你死后会看到的。”
　　伴随着仿佛母亲的叮嘱，娜姬雅感觉到心脏处传来被紧握的窒息感。
　　这是警告。娜姬雅恍惚，那女子一直不曾这样命令过她，让她以为那是她的帮手，甚至不解乌鲁西那么决绝地因为那女子的命令而推开自己。
　　接受她愿望的这个女子，不是良善的守护者，她看似的帮助不过是个交易，用一切来换取一个愿望的实现。
　　明明自己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那不是个好东西的，所以才一再拒绝，娜姬雅苦笑，居然在放弃一切后奢望那会是无所求的保护？

　　深信自己的儿子必将继承王位，娜姬雅将全部的心力放在了培养修达上，她要她的儿子比卡尔更优秀，但让娜姬雅挫败的是，修达很喜欢卡尔，甚至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还立志要成为一个优秀的文官，将来辅佐他登基后的三王兄。
　　娜姬雅和乌鲁西开始时并没有发现这个孩子的志向，他们只是欣喜于修达的努力学习，等他们发现这份努力的目标不是成为王而只是成为臣时，修达的志向问题似乎已经拧不过来了……
　　“卡尔……”娜姬雅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将其人挫骨扬灰——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诱拐了她的儿子？！
　　“需要我现在杀了他吗？”那女子问。
　　“不，”娜姬雅否决了，“修达现在还太不成熟了，有卡尔在前面吸引众人的注意力也好，但是不能让修达再这么崇拜卡尔下去，必须做点什么，毁了他在修达心中的形象，还有也毁了卡尔的声望，不然即使他死了，修达继承王位，也会有太多压力……最容易的方法……”
　　娜姬雅思索了一会儿，露出笑容：“卡尔今年二十一了吧，还没有妃子，作为最受期待的王子，这可不像话。”
　　“可是卡尔殿下和很多贵女都交往过，即使拈花惹草的名头远播，却从来也没有失格的举止。”乌鲁西提醒道。
　　“太常见的当然不行，”娜姬雅起身向神殿走去，“我们就为他找一个非常特别的，特别到在这个世界根本不该存在的姑娘。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距离，与他最为契合的姑娘。可以给我一点卡尔的血吗？”最后一句娜姬雅问那个女子。
　　“当然。”那女子说，很快一小瓶血便出现在娜姬雅面前，娜姬雅一点也不怀疑这是卡尔的血，即使后来几天也没听说卡尔受伤什么的。
　　将血融入泉水中，娜姬雅向水之神祈祷，却听见那女子的轻笑声。
　　“好吧，无论是谁，”娜姬雅说，“请告诉我最能让卡尔神魂颠倒甚至能迷得他连王位都可以丢弃的女子是谁。”
　　水面上映出一个女孩，娜姬雅皱了皱眉，虽然她是想过能把卡尔迷得晕头转向的姑娘会比较特别，但也不至于这么特别吧？一个黄毛丫头？如果真是她，那可只会让人怀疑卡尔品味。
　　“真是她？”娜姬雅忍不住向那女子确认。
　　“当然，”那女子回答说，“对那位三王子来说，她绝对有成为亡国妖姬的资格。”
　　“不过，”那女子又说，“这是个需要成长的妖姬，我来把她带到这里来吧，你就不用消耗魔力了，毕竟你还需要足够的精力来训练这个未来的妖姬。”

　　娜姬雅才不会傻到亲自送个能迷得三王子行为失格的姑娘给他，训练妖姬什么的纯属胡说，她要做的只是将这姑娘丢到卡尔面前，而且不要牵连到自己身上。
　　那个女子这一次表现得很积极，将那名为夕梨的小丫头带到这个时空来后便直接丢到了独自外出准备约会卡尔殿下身旁。
　　娜姬雅冷眼看着夕梨，冒冒失失莽莽撞撞的小丫头，开始时卡尔替她收拾了不少烂摊子，可是没过多久，她却迅速成长了起来，耀眼得仿佛可以与王并立。
　　她的确把卡尔迷得晕头转向，娜姬雅毫不怀疑如果夕梨骄奢淫逸她就能让卡尔成为亡国之君，问题是夕梨本身却就是一个可以担任明君的人，她和卡尔在一起，只会让卡尔声望更高，王位更妥当。
　　“你还不明白吗，我亲爱的娜姬雅。”那女子笑道，“夕梨已经成为卡尔最大的弱点了，我曾经说过，比修达年长的王子意外死太多对修达和你的处境不好，可是，如果死的是王子的妃子，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别忘了，”娜姬雅说，“夕梨还是战争女神，我早就说过她在民间的声望太高，你却说无所谓。”
　　“是无所谓，”女子轻飘飘地说，“因为……”
　　王宫外，战争女神夕梨和王太子卡尔正在接受民众的欢呼，就在无数人面前，夕梨突然消失，就像卡尔第一次见到夕梨时她突然出现一般毫无来由。
　　民众静默后坚信这是战争女神的神迹，娜姬雅却知道，这是卡尔一蹶不振的开始。她的儿子，注定将成为希塔托的王，再没有人可以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