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心理]贝丝的世界》釉色

14、Episode14惊喜

　　Reid陷在软软的沙发靠背，长腿蜷缩，灯光下他微卷的头发垂下来盖住耳朵，让他看起来像一头在丛林里疲倦栖息的麋鹿。

　　温驯而无害。

　　“Bess。”他手肘支在膝盖上，嘴唇微微抿紧，似乎是在酝酿着接下来的对话。但Bess双手抱臂做出了防御的姿态，他心里的一根发条像是被人慢慢拧紧，喉咙发干：“我只是想确认……你去警局录口供了吗？”

　　Reid换了个话题——Bess在黑暗中连对方是谁都没有看清楚，第一反应就是攻击致命弱点。他确信她受过训练，只是这份大胆警觉让他的大脑无法控制的想去探究原因。为什么？她经历过什么？

　　Bess睫毛颤动，一小片阴影倒映在瞳孔中。她望着他的时候仿佛是在说：“Spencer，亲爱的FBI探员，你是要侧写我吗？”

　　比起真相，Reid更担心被Bess厌烦。现在，她的秘密成为他要守护的秘密，这档案被贴上“绝密”的封条，从此尘封，任何人无权阅览。

　　他有点挫败——他连那秘密的影子都没摸到。

　　Bess收回一直停在他脸上的眼光，去看墙上走动的时间，快七点钟了。Reid也恍然地抬腕去看手表，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吸气。他一动不动盯着手腕一圈红肿的伤痕，皱眉，露出罕见的愚蠢模样。

　　Reid困惑地想：他受伤了？但和Bess交谈的数小时内，他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是他的痛觉神经和反射弧出了问题？

　　“我的错。”Bess说，但她没有立刻站起身，她拿起了咖啡杯喝完最后一口，感受苦涩的液体缓慢地滑入咽喉。银色清洁的月亮攀升到身后的窗口，她苍白的脸上也流动着如水银的月光。

　　她没有再作出解释。

　　“我该先打个电话的。Bess，我出外勤的时候受过很多伤，这个……”Reid在巨大的沉默中摇了摇头，他的思维停止运转，只凭本能思考问题。他看着肿起的手腕，尽量表现得无所谓：“这个不是很疼，你知道的。”

　　——医学上把疼痛程度划为〇到IV的等级，他的伤只属于轻度痛。

　　Bess笑容漫不经心，她望进他的眼睛里找到了答案——他说的是真话，他曾经深陷险境，离死神近在咫尺。

　　他是个复杂的人，只是拥有一双清澈得能一眼望见心事的眼睛。

　　“好的，Spencer。”她走过去，蹲在Reid坐着的长沙发前的地板上，她的手指小心绕过他的伤口，去解他衬衫的袖子。Reid放得极轻的呼吸扫过她厚密累垂的黑发，有几缕顽皮的发丝轻轻打着旋儿，Reid的眼睛一眨一眨，他像是发现了神秘的果酱罐子，一点一点偷偷地尝，甜到心都开出花。

　　过了几秒钟，他忍笑似地咬住嘴唇。

　　Bess的动作利落，袖子很快被卷到肘部，仔细查看了他的伤势，Bess侧过脸对他说：“需要消肿，我去拿医药箱。”

　　Reid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僵住，连连眨眼，他一紧张就暴露了这个坏毛病。“咳咳……谢谢。”

　　Bess眯起眼，静静地望着这个善良的男人，心也轻快起来。她快要被他逗笑了，真的。受到这份轻松的心情蛊惑，Bess语气中是极少见的温情：“如果明天还是不能消肿，一定要预约医生做个检查。”

　　被担心的某人傻笑，孩子气地道：“我也是Doctor。”
　　Bess淡淡瞥他一眼：“You are not surgeon。”是博士，但不是外科大夫。

　　◆◇

　　案件终结留给BAU小组繁重的文书工作，Hotch是第一个来FBI大楼的。Morgan大步迈进来，一抬头就看到二楼主管办公室紧闭的门，他问JJ：“他什么时候来的？”

　　Garcia递了咖啡给他，一摊手，“嘿，帅哥~我猜是五点钟。”

　　JJ耸肩表示她猜对了，Rossi和Emily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同样担忧——Haley去世后，Hotch的生活只剩下小Jake和工作，而工作彻底占据了他的大部分时间。

　　Reid是最晚到的人。

　　他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缠着白色绷带的左手腕，Garcia夸张的从眼镜框上方瞄Reid，“哦，天啊！我今天要怎么拯救可怜的小男孩？”

　　“Penelop Garcia。” Morgan摸着下巴，对他亲爱的女孩儿放电。
　　Garcia头也不回，俏皮道：“我知道你爱我的。”

　　被甜甜蜜蜜的Garcia和Morgan二人流放到南极……不，格陵兰岛的Reid挥了挥自己的手，又乖乖地放下，拉开椅子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耳边Emily的声音飘过来：“还是英雄救美吗？”

　　Reid把没受伤的右手卷在嘴边，装作一丝不苟地看档案。脖子却在想到Bess的时候刷地红了，他趁Emily还是其他人注意到之前，赶紧低下头。

　　Bess打来电话的时候，Reid注意到已经是午餐时间。

　　“Spencer，你现在有空吗？”她冷淡的声音对Reid来说是胜过贝多芬任何一部作品的美好存在。
　　Reid握着电话，心咯噔跳了一下，“嗯。”

　　Bess坐在红色的遮阳篷下眺望远处的风景，宽阔的路面被阳光照得发亮，一对年轻的情侣在车内紧紧相拥。蓝得发白的天空飞过一群鸽子，有几只胖鸽子扑棱翅膀停在他们的车顶上，懒洋洋的耷拉脑袋，像是在晒太阳。

　　奇妙的生命共鸣在Bess眼前演绎，她的语气仿佛含了笑，对Reid发出邀约：“我们见一面吧，现在。”

　　Reid抿住嘴唇，有几秒钟没说话。他不愿意再像上次约定了陪Bess去警局录口供，却被一个电话召走。如果这一次他再失约，短期内他大概鼓不起勇气见她。Reid的犹豫可逃不过Morgan的眼睛，连局外人都看不下去。

　　这位情场高手冲Reid竖起拇指，那意思是：“嘿，伙计，快答应她。”

　　Reid喉结滚动：“Bess，我……”

　　“就在上次吃早餐的那家餐厅。”拒绝的话被打断，她似乎猜中了他的心思，说出了约定的地址，离FBI大楼不到一个街区。

　　“好的，我马上就到。”并不是巧合，匡提科有那么多家餐厅她随便走进哪一间都可以，可是她选择了这一家。Reid挂上电话，一个人傻兮兮地发笑。

　　◆◇

　　Reid用最快的速度去赴一个期待已久的约会，走到Bess面前的时候甚至还不能平复起伏的心潮。

　　看到要等的人，Bess从座位上站起来。

　　Reid如同黑曜石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她看起来那么美。苍白的面容被腮红晕染出健康的气色，红唇饱满，黑色深V字领的紧身裙，裙筒下露出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足踝纤细。欣赏美丽的女人是天性，即使在感情上纯白如纸的男人Dr.Reid在Bess面前也不会移开视线。

　　他试着回忆Morgan对历任女友的赞美，甜心，你是上帝创造的性感尤物？宝贝，你简直就是个奇迹？亲爱的……就算拿环绕地球，好吧，再加上一个月球的时间，Reid也找不出一句动人的开场白。

　　“嗨，Bess。”他只能干巴巴地说。

　　Bess并不介意他的拘束，微微一笑，问道：“Spencer，你的手腕还好吗？”

　　“情况良好，我昨晚已经翻阅了病理学的书……”提着咖啡壶过来的侍者打断Reid的话，他低头往倒满咖啡的杯子里加了两份奶和糖，一边搅拌一边看Bess，“除了这周不能出外勤，其他的都很好。”

　　Bess在他轻松的表情中读到了一丝遗憾。

　　“我会照顾好自己，别太担心。”Reid眨了两下眼睛，他线条柔和的脸在这一刻看起来仍藏着大男孩的纯真。

　　“Spencer，我有东西给你。”

　　Bess抬手拢随意散落的长发，她伸手把身旁空座位上的小盆栽放到Reid面前，白色陶瓷的花盆，一抹新绿的嫩芽破土而出。Reid脱口说出绿色植物的学名：“岩兰草！它能平衡中枢神经，改善睡眠，强化红血球唤醒身体的机能——”

　　显然Bess和他想法一致，“还有解除肌肉酸痛，减轻风湿病和关节炎症的疼痛。”

　　“Bess。”Reid在结束最后一个单词的同时抬头凝视她的脸。
　　她回望他，冷淡的面容流露出笑意，“我在花店买的，作为道歉礼物。Spencer，你喜欢吗？”

　　——喜欢吗？
　　是喜欢此时微笑着送我礼物的人，还是这份道歉的礼物？

　　Reid喉咙发痒，他宇宙一样浩瀚的记忆库中不断重复着“喜欢”这种心情。它是博尔赫斯的一首诗：我给你我书中所能蕴含的一切悟力，以及我生活中所有的男子气概和幽默。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Spencer？”Bess轻声唤他。
　　像等待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他蠕动嘴唇沙沙的说：“Bess，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