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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山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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奂山山市,邑八景之一也,数年恒不一见。孙公子禹年,与同人饮楼上,忽见山头有孤塔耸起,高插青冥。相顾惊疑,念近中无此禅院。无何,见宫殿数十所,碧瓦飞甍,始悟为山市。未几,见高垣睥睨,连亘六七里,居然城郭矣。中有楼若者、堂若者、坊若者,历历在目,以亿万计。忽大风起,尘气莽莽然,城市依稀而已。既而风定天清,一切乌有,惟危楼一座,直接霄汉。楼五架,窗扉皆洞开,一行有五点明处,楼外天也。层层指数:楼愈高,则明渐少;数至八层,裁如星点。又其上,则黯然缥缈,不可计其层次矣。而楼上人往来屑屑,或凭或立,不一状。逾时,楼渐低,可见其顶,又渐如常楼,又渐如高舍,倏忽如拳如豆,遂不可见。又闻有早行者,见山上人烟市肆,与世无别,故又名鬼市云。
话说乾隆年间,花红柳绿,歌舞升平,正是初秋时节。山东淄川有一位书生,在亭中设宴飨友。酒过三巡,友人发问:“臧兄,这淄川可有什么玩头吗?”
“谁人不知我淄川八景?”臧某道,“听好了:昆仑叠翠、孝水澄清、文庙古松、奂山苍梧、苏相石桥、郑公书院、万山樵唱、丰源牧歌。就拿这奂山来说吧,亭外西首便是,诸位请看……咦?”却见山头上耸立着一座孤塔,高耸入云。“什么时候建了座寺庙?”
“回公子,奂山附近并无佛寺啊。”管家道。家丁也纷纷摇头。
“怪哉。”臧某起身离席,“众位且坐,待我去探个究竟。”
山路蜿蜒,道旁是茂密的竹林,枝叶间隐约可以看见山顶的高塔。越往上走,雾气越发湿重,高塔也隐没在大雾中。来到山顶,拨开面前的枝杈,忽而豁然开朗:高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城池。城墙有十余丈高,墙头呈凹凸形,连绵六七里不绝。城中遥见炊烟袅袅。“山东几时多了这样一座大城?”臧某心生疑窦,走上前去。
轻推之下,城门应声而开。沿宽阔的青石板路前行,路边的屋舍也变得精致。举头四顾,只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便如到了京城一般。只是没有人。路边茶摊里的茶杯还冒着热气,茶客却不见踪影。鞋底敲击地面的声音空洞地回响,周围一片死寂。
臧某却不以为然。见有茶可喝,便自顾自走进坐下,找茶杯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道:“不错,上好的西湖龙井。”又走进一家书院。檀木桌子上摆着几沓宣纸,墨砚里盛满了墨。毛笔却散落在地上,显得甚是突兀。见了文房四宝,臧某不禁逸兴遄飞,拾起一杆狼毫毛笔,饱蘸浓墨,铺开一张宣纸,右臂力贯指尖,龙飞凤舞地写下四个大字:到此一游。
却见窗外天色已晚。发觉不宜逗留,臧某便起身离开。走上街头,想借助太阳高度角来推断时间,却只感暮色昏沉,辨不明太阳的方位。
倏忽间烟尘弥漫,大雾四起,周围的景象瞬间变得模糊。臧某一惊,连忙挥动双臂,以免撞墙,却什么都碰不到。眼前一片迷茫,只得漫无目的地乱走。又是一阵大风。只见飞沙走石,耳旁充盈着枝叶的抖动声。臧某站立不定,打了个趔趄。风声愈来愈急,忽然消弭,顷刻间,四周的景象变得无比清晰:月黑风高,原先繁华的集市消失了,换作一片荒野。身后没有退路,已是枯藤老树昏鸦。面前是一栋高楼,直插云霄。高楼每层都有几扇窗户,隐约透出光亮。数到十余层,亮点已如星星一般,若有若无。再往高数,则是黯然飘渺,与夜空融为一体了。臧公子正仰头赞叹,二楼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什么人?”臧某喝道。人影很快消失了,只传来阵阵脚步声。
臧某冲进高楼,沿楼梯向上发足狂奔。高楼里空荡荡的,每层只有一盏油灯,窗户半开着,微弱的灯光随风跳动。窗外,小镇的灯火已在百尺之下。木质的楼梯仿佛无限延伸。脚步声始终在头顶作响,却无法追及。一不留神,臧某摔了一跤。楼上的脚步声随之停歇,墙上的人影也凝立不动。忽然安静了。“请留步!”臧某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乃天机,不可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