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红尘》春草

35、兄弟相见

　　方志坚怎么也不会想到，方思成恨他。本来，方志坚以为是他该恨方思成的，是方思成夺走了他的爱，他才有恨的资格。一切只因为他们是手足兄弟，有这层剪不断的血缘关系。另外，为了父母的身心健康，他包容了方思成的一切无理。谁知，和方思成的一次意外重逢，才使他这个做了二十几年的大哥第一次真正了解了弟弟。
　　菜市场，人山人海，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卖绿豆芽的菜摊前，方志坚正在付账，没曾想脚被谁重重地踩了一下。抬起头，正好和方思成的目光相接，兄弟两个不期而遇，各自惊讶不已，好不尴尬。首先恢复常态的是方志坚，他示意方思成有话要谈，就走出人群，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等待随后跟来的方思成。
　　从心里上，方志坚原谅了方思成，情感方面，多多少少有些怨恨，只是碍于兄弟情面，不好发泄。毕竟，他是一位心地宽厚的男子，并不想和方思成一般见识。何况，失去的一切已无可挽回，心爱的女孩再不可能回到自己的身边。他心里清楚，世俗的大锁锁住了他，使他无法随心所欲，不顾一切地追求至爱。他对方思成，只有一点要求，希望思成永远爱颀桐，永不欺负她。方志坚不知道，颀桐选择了思成是否是她终生的幸福，如果是，恐怕他这一点要求也是多余的了。事到如今，他已经失去了保护她一生的资格，本来属于他的位置，被方思成代替了。那一怀温香，那一片香唇，皆以远去，洞房花烛粉红色，只成为一场虚梦。方志坚不是圣人，他也恨，他也怨，但是，他和思成是兄弟，拥有同一个父亲，同一个姓氏，同一个家。他做了他二十几年的大哥，一直从心底爱着他。他怎能，因一次怨恨抛舍血浓于水的亲情，置手足兄弟于不顾。方志坚做不来这样的人，他也不忍心做。伤害他的，恰恰是他的亲人，而恨自己的亲人，是很难很难的。正好是，这种亲人加于的伤害足可以穿透一生的时空。
　　本来，方志坚不想这么快面对思成，他害怕在面对思成的时候克制不住冲动的感情。然，，他们彼此正视着对方，相互间又怎能视而不见？方志坚不能自欺，他也不会把兄弟当仇人，纵使他还不能彻底原谅他。方志坚知道，父母亲一直牵挂着思成，即使两位老人刻意地掩饰着这份牵挂，他依然能准确地感觉出来。特别是妈妈叶子文，她的病体，和思念方思成有一定关系。父母，无时无刻不在盼着儿子回家。方志坚既然邂逅了思成，他觉得他应该劝他回家看看父母，作为思成的兄长，他有这个责任。
　　随后跟来的方思成，面无表情地站在方志坚对面。他直视着方志坚的眼睛，思谋着方志坚叫住他的动机，恨不能一眼瞧到他的心里去。
　　方志坚平静得很。这个时候的思成，不是他情场上的对手，而是他的兄弟，他希望和思成平静地来一次心灵交谈。
　　“思成，回家吧，回家看看爸爸妈妈，他们很想你。”方志坚诚恳地说。
　　方思成不屑地挑了挑眉，声音既冷淡又生硬：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来管！”
　　“妈妈想你都想病了，你怎能忍心。”方志坚耐着性子说。
　　“我是不会去的。孝子，有一个就够了！”方思成邪气地笑着，嘲讽地说，“你是想叫我回去挨骂，还是让他们继续看我不顺眼？恐怕不只是这些吧？你忘了告诉我，还要带上我的妻子，对不对？”
　　方思成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纯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方志坚知道思成误会了他，解释道：
　　“思成，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搬到厂里去住，只要你肯回家。”
　　“搬到厂里去住？”方思成冷笑着说，“你以为厂里就是天涯海角？以为我很容易上当受骗？告诉你，你错了！我不会听你的话，更不会相信你！我恨你，你知道吗？”
　　方思成咆哮着，两只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方志坚的存在，让他感到不安全。他恨不得一巴掌把方志坚打得远远的，远到天边去，远到十八层地狱去。一辈子也别回来，一辈子也别影响到他的生活。
　　“思成，你太激动了！你冷静点好不好？”方志坚镇定地说。
　　“冷静？我无法冷静！”方思成声色俱厉，“除非你走！走得越远越好！你不是去乡下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不在那里住一辈子？你根本就该和那个陈依梅结婚的！”
　　熊熊燃烧的妒忌之火烧的方思成神志不清。他的潇洒，他的风度，他的气质一下子都在震怒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看上去又霸道又狼狈又无聊。
　　“思成！”方志坚生气了，“你太幼稚了！你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告诉你！我不会走！也不会从这个城市消失！是你自己认为受到我的威胁，可是，我绝不会影响到你的家庭。你这样说，不以为自己的心胸太狭窄了吗？不以为太过分了吗？我是你的大哥，我不希望你离父母越来越远。爸爸妈妈想念你，我只是希望你回家看他们一眼，宽慰一下父母的心。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是你自己太多疑了。”
　　方思成听了方志坚的话，依旧阴冷着脸，麻木不仁地说：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话，你走吧，最好离开这里，我不想让颀桐再看到你，我不想让一份死掉的感情重新复活，我不想让你搅乱我的生活。”
　　方思成说完，仰靠在身后的一棵大树上，闭上眼睛，他看都不看方志坚一眼。
　　方志坚被他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情激怒了，声音也不由提高了数倍：
　　“思成！你以为你是什么？你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要了，你还有人味吗？你的气量也太窄了！我方志坚到底是你们的大哥，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就没有再卷土重来的道理。你也不要太小看人了！”
　　方思成阴着脸，暴跳道：
　　“你一定要收回你的话，你竟侮辱我！也许我没有人味，也许你是我们的大哥，但是，我不会相信你的话！你在撒谎！你完完全全在撒谎！除非你走！除非你死！否则，我不会相信你，你活着的每一天我都不会相信你！”
　　“思成！你自私！你偏激！你可恶！你神经过敏！你走火入魔！”方志坚忍无可忍，“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大混蛋，颀桐嫁给你，是叫沙子迷了眼了！”
　　“嗵”！方思成用力一拳打在方志坚的前胸。方志坚在猝不及防之下，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他趔趄了两步，差一点没有摔倒。方思成瞪着凶狠的眼睛，怒视着他，再次握紧了拳头。他那高大的身材，男性的力量此时有了用武之地。
　　“怎么样？感觉如何？”方思成扬着拳头，傲然说，“这就是你今天说这些话的报偿，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方志坚迷糊了，呆怔了。方思成打他，这是他万没想到的。他忍着据疼，努力克制着心底升腾起来的怒气，心脏痛苦地揪在了一起。他无法不正视方思成了，思成，他已经丧失了心智，任何话都唤不起他迷失的良知了。爱，已让他疯狂、迷乱。他没有因为爱情而尽展人性的善良宽大，倒是被爱情迷住了双眼变得多疑无知。这，不能不成为他人性悲哀的一面。
　　方志坚无话可说。并不是他真的害怕方思成的拳头，而是他明白了任何话对于一位缺乏爱心走火入魔的人都是苍白无力的。他的眸子里流露着痛彻心肺的失望，他的表情明显地显示了他对一个无可救药的人的最大哀恸！也就是他这种意识上的清醒，更使他内心的痛苦加大了一万倍，那种心灵的凄恻惆怅哀绝悲悯是深不见底的。或许，失去颀桐是他一生无法痊愈的伤口，但远远地注视着亲爱的人生活在一个自私、冷酷、无情的男人身边，更无异于伤口上撒了盐巴。
　　再一次看着方思成，方志坚的眼神是复杂的。他想不通，夺人之美的是方思成，怨恨交加的还是方思成！难道，受苦受难的就该是他方志坚？他已经够不幸了，被人横刀夺爱不说，两手空空不说，就连自身生命个体的存在也遭到仇视和厌恨，这，怎不叫他断肠？他忍受得够多了，如果不是血缘亲情的牵挂，如果不是一脉相承兄弟情深，他绝不会埋葬烈火一样燃烧，沸水一样滚烫，海水一样深奥的情感。他埋葬了他的情感，他的心也就灼在烈火里，煮在沸水里，淹在海水里。他独自守着一颗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失去活力的心，在爱情的原野里踽踽独行，一任凄风苦雨裹挟他的全身。支持他的，是顽强的意志和对亲人的责任。他就是这样一个男子，别人加于他的伤害他总能包容，而他，从不轻易伤害别人。
　　方思成打了他一拳，他并没有回击，不回击并不代表他没有愤怒，恰恰相反，他愤怒了，而且愤怒得很厉害。只是，他表现愤怒的方式不是粗暴的击打，而是克制和忍耐。方志坚，他总能在一定的时候表现出他最好的修养和风度，但，再好的修养和风度也包容不了人生一些逃避不了的烦恼。
　　方志坚是个凡人，有着凡人的情感，正因此，在真爱面前，他永不能超越。人，有其感性的一面，也有其理性的一面。很多时候，不是理性束缚了感性，就是感性超越了理性。爱情一旦到来，情感的潮水往往会冲破理性的堤坝，而不是理性的堤坝阻住了情感的潮水。一个人不会超越感情的巅峰，只能压抑感情的冲动，所以，所谓感情的超越，实际上是感情的抑制。爱的高度是超越不了的，而抑制情感的爆发是一种无可言喻的痛苦。方志坚的痛苦是方思成一辈子也体会不到的，因为他，不可能抑制爆发的情感，他没有这样的克制力。
　　方思成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方志坚注视着方思成高大、高傲的背影在人群里消失，他内心的痛苦,真是千尺难量••••••

作者有话说

　　真正的高潮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