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官笑个》一念凡尘

22、陷入僵局

　　大火被扑灭已经是第二天早上，陈祥升依然昏迷不醒，管家等人在废墟里找到一个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有胆子大的丫环上前辨认，确认正这具尸体是没能从火场逃离的陈夫人。
　　李洛只觉得胸闷气短，抑制不住的恶心迫使她跑到一边干呕不止，赵远玉见状忙转身跑开。
　　“觉得不舒服就别在这里待了。”与她一样守在这里一夜的林清递来一方帕子，低声道。
　　“谢谢。”李洛脸色发白地拿过帕子死死攥在手里，心里沉甸甸地像压了一座山。
　　她一直很胆小，更不曾亲眼见过这样的场景，可如今她已经顾不上怕了，自责像燎原的火一样在她胸腔里熊熊燃烧，灼得她痛苦难耐。
　　她觉得是她的推断失误才导致凶手的先下手为强，所以才有了这场大火，导致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陈夫人葬身火海。
　　“洛姐姐，喝水。”赵远玉气喘吁吁地从西厢房拿来茶壶茶杯，倒了一杯水递给李洛。
　　李洛拿过水杯一饮而尽，可胸闷的情况却没有丝毫改善。她秀气的眉头几乎要结成一团，从小到大这么久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怀疑过自己。
　　“想来他们还得收拾这些事，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回西厢候着吧。”林清瞟一眼在指挥众人收拾残局的轩辕风，朝秦越使了个眼色。
　　秦越点头离开，赵远玉若有所思地将目光从他身上移走。
　　此时太阳正缓缓升起，明黄色的光线普照大地，正是一天之中的最好时节。可映衬着焦黑的房屋残骸和众人脸上哀戚的神情，这本该美好的时刻就再也欢快不起来了。
　　李洛和赵远玉随着林清回到西厢，在院中的凉亭中坐下，昨晚作法的香案还在，香烛却早已燃尽，只余几滴烛泪和一炉香灰。
　　李洛不想说话，赵远玉无话可说，林清垂目沉思。
　　一时间亭内寂寂无声，只有树梢的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没过多久，秦越回到林清身边，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后者神色微变，随即很快恢复平静，依旧是那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李姑娘，有一事想来你应该有兴趣知道。”林清食指轻敲桌面，轻轻笑道。
　　“什么事？”李洛情绪正低落，看也不看他，语气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刚刚京中的朋友有书信传来，言道朝廷仍在追查那桩劫案。前段时日所言王福生也是当年五劫匪之一实乃谣传，如今造谣之人已被抓捕归案，可惜据那人招供他也只是拿人钱财办事，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林清顿了顿，又道，“所以王福生只是一个不走运的替死鬼而已。”
　　李洛听完之后，看向他的眼神就有点怪怪的了。
　　她现在重新开始怀疑林清的身份，告诉她王福生是劫匪的人是她，如今否认这个说法的还是他。
　　若说陈祥升总是在关键点告诉她一些能够引导她思维的事，那林清就是总会在某些巧妙的时间说一些他听说，他知道，他收到消息的事。
　　这些事看似不大，但却总能让她往当年那场劫案的方向靠拢，让她觉得只有破了当年那桩劫案之后这场凶杀案才能破解。
　　其实这是个悖论。
　　且不论如今的案件是否与当年的案子有关还有待推敲，即使这两起案子真的有关，也不代表必须先破那件案子，恰恰相反的是破了如今这件案子，那当年的劫案也就会随之水落石出。
　　毕竟与之有关的仅仅是涉及的人而已，而作案方式和作案地点已经是完全独立的了，就连作案原因也仅仅是可能的分赃不均，而不是一定。
　　其实说到底这次连环凶案的作案动机到底是什么还说不定，单靠王贵听到的只字片语也不能就完全断定凶手是为了报复。
　　如此一来，林清的举动就很可疑，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指引着她去触碰当年那场案子，他的出发点何在？
　　事到如今，所有的事似乎都陷入一个僵局，她所掌握的只是零零散散不成系统的讯息，以前所追查的线索也由于掺杂了那么多人为引导的思路而显得不可靠。
　　周围的人一个刻意导向，一个潜移默化，所说的话都不那么可信。
　　但光靠她自己所搜集的线索又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几乎是不成系统。
　　所有的东西都好像回到了原点，只有死者，没有线索，什么都得靠她自己慢慢摸索。
　　信誓旦旦说要破案的心思已经没了，如今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不知道哪个方向才是对的，似乎有很多人都想诱导她的思路，想她按照他们希望的方向去查案，可是那些方向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离第一个死者雷傲死亡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月了，中途又接连发生了四起案件，其中三起都有人死亡，目前为止她却没有任何头绪。
　　果然隔行如隔山，她既不会深入验尸，也不会刑侦手段，在这个没有任何科技支援，也没有一个足以信赖的人讨论案情的古代，她彻底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与无力，什么洗刷冤屈，什么真相大白，在现实的困扰中都是无稽之谈。
　　林清自然能过读懂她眼中那奇怪意味，心中亦是好不尴尬，出现这种乌龙并非他所想，可是那人手段太过高明，让他误以为王福生是那五名劫匪其中之一。
　　只是假的终究是假的，他的人追查许久后彻底排除王福生的作案可能。
　　当年发生劫案时王福生正在云霞郡娶妻，许多郡中乡绅和亲朋好友都是见证，他绝不可能出现在京畿外道上杀人越货。
　　也就是说凶手之所以散播关于他的谣言和杀掉他都是为了转移李洛，或者说隐在李洛身后的林清的注意力。
　　可是错误已经造成，即使这会让李洛怀疑他，他也不得不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否则让她继续按照这个思路追查下去就会一无所获。
　　自从踏进云霞郡，李洛的举动就全在他的人的观察中。她每一步都有针对性，绝对不会无的放矢，推断的过程和理由也很充分，没有凭空的想当然。
　　李洛自己觉得陷入僵局，那是因为她开始怀疑所有不是她亲眼见到的事情的真实性。但就林清看来，如果王福生的身份是真的，那么她的思路即使不是绝对正确也不会偏差太多。
　　出于某些方面的考虑，他没有办法去彻查那五个人的身份和幕后主使者，他所能做的就是排查据说是五名劫匪的人的真实身份。
　　他甚至没有办法去光明正大的插手这件案子，而李洛恰好是个很合适的屏障。所以他希望能够继续借助她的思维去破解这些案子，最好能揪出那个隐藏在这重重黑幕后的人。
　　她籍籍无名，没有家世背景，没有所属势力，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人一样，即使那人去追查，也绝对牵扯不到他身上。
　　所以即使冒着被她怀疑的危险，他也不得不将这个事告诉她，并且为了挽回她的信任，在不触及红线的前提下告诉她更多东西，让她知道他是个可以信赖的人，那个消息真的只是意外。
　　此时不仅李洛和林清心中千回百转，便是赵远玉的心里也是辗转反侧。
　　赵胜吉不是他亲爹，小时候虽然宠过他一阵，但当赵远玉五岁那年他得知真相后，便对他再也喜欢不起来，虽然不曾缺衣少食，可父子间的亲情互动却是再也没有过了。
　　赵李氏虽然是他名义上的娘，也亲手导演了这场换子闹剧，但对他亦不十分亲近，甚至私下里还托人去寻那女娃的踪迹，希望能以表小姐的身份领回来。
　　只是可惜年岁已久，抱养那女娃的家庭早就牵走，根本寻不着踪迹，赵李氏才打消了那念头。
　　虽然下人们都因为他少爷的身份而对他毕恭毕敬，但长期的得不到父母的关爱又影响了他性格的形成。在这两种极端的作用下，他就养成了如今又骄傲又敏感的性格。
　　他渴望被人关心，但却得不到关心，他厌恶被人有人靠他太近，但又害怕被人抛下。
　　与李洛接触时日虽短，但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像姐姐一样的人。虽然她看上去那么稀奇古怪，又没有男女大防的观点，总是喜欢拍他的肩，吃起东西来毫无形象，可是他能感觉到她没有坏心，她确实把他当弟弟在对待。
　　他想靠她近点，但不知道怎么才能靠近，所以总爱出言讽刺她，看她恨不得掐死他却又没办法下手的表情他就很开心。
　　对于父亲的死，他的确想追查出凶手，虽然那人待他冷漠，但终究是名义上的父亲，让他锦衣玉食的长了这么大。即使是兽类也懂知恩图报，更何况他这个读过书的人呢？
　　但当真相一层层揭开时，他却退缩了。他从李洛的只言片语了感觉到父亲的身份不一般，似乎与那场惊动全国的劫案有关，万一被查出来会不会被株连九族？
　　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所以他犹豫了，他不知道这个案子到底要不要继续下去。
　　更何况进行到这一步，他能感觉到李洛的迷茫，前路到底如何她也不知道了。来到云霞郡之后她就是他的主心骨，如今她都迷茫了，他还能做些什么？
　　“对了——”
　　“其实——”
　　“洛姐姐——”
　　三人突然同时出声，面面相觑后都挤了个笑容出来：“你们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