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01 少年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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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
略显清瘦的少年有一下没一下地拽着衬衫衣角，话说出口之后头便埋得更深了一些。
“我也没想到……”
“我不是想杀他。我只是……只是……当时我……我很害怕……是那个人先扑过来的……我、我没有别的办法……”
黎曜低头在稿纸上记下几行字，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起身道谢。此时对面的少年方才抬起头来。黎曜整理好自己的东西，一扭头便对上了那少年的眼睛——他看见的，是一双黑曜石般漂亮的眸子，麋鹿一般，浸润着温润无害的光。他愣了那么一瞬，随后朝对方微微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大学毕业一年，黎曜终于能够从实习生转为正式记者，上任之后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做一个有关青少年犯罪的专题报道。几天之内他接触到了各种各样的少年犯，整理采访资料的时候，一个名为林奕的少年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个人和他采访过的其他少年犯，是不同的。
青少年犯罪，大多是因为群聚斗殴，导致他人受伤害而锒铛入狱。人在青春期的时候，冲动永远驾驭理性，他们不会去想自己做的事情是对是错，总是要等做过了之后才觉得后悔。年少的时候，黎曜也曾亲眼见过隔壁以校风败坏而闻名的中学里，小混混一般整天无所事事的男生们因为一点口角而打起群架。这样的人，即便在少管所里，也依然能从他们身上感到一种戾气。但林奕是不同的。
十六岁，放学回家的时候被劫犯袭击，因为防卫过当致人重伤而进了少管所。在那之前，他是重点高中的高一在读生，相貌清秀，成绩良好。如果没有遇到这桩意外，他大概会考上一所名声不错的大学，毕业之后找个待遇不错的工作，一帆风顺地一路走下去。
可是现实里从来就没有“如果”这种事。
黎曜打完稿件的最后一个字，盯着屏幕叹了口气，起身关了电脑。
“你上次做的专题反响很不错。”主编顺手把一沓读者调查表放在黎曜办公桌上，“上期杂志的销量很好，有些家长在看完专题之后，还专门写信过来，要和你交流一下对青少年教育的看法呢。”
“……还是谢谢主编能把这个选题交给我啊。”黎曜笑笑，拿起一张调查表看起来。
“总之这次辛苦你了，明天是周末，不用加班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主编离开之后，旁边桌的徐言伸了个懒腰，而后蹭过来顺手将一条胳膊搭在黎曜肩上。
“我就说小黎你是个根正苗红的主儿，这才刚正式工作几天呀，就这么得主编的赏识。看来马上就要加薪喽。”
“你这是嫉妒吧。”黎曜冷淡地揶揄对方道。
“我是嫉妒你啊，名牌大学毕业，能力还那么强。尤其这张脸长得，啧啧，在杂志社做记者真是委屈你了，你应该去做电视台出镜记者，准保每天一堆小闺女们在电视前不动地儿地守着你。”
“快别没正形儿了。好好干活。”黎曜把对方箍在他肩上那只爪子掰下来。
对方不甘心地缩回手，又滔滔不绝地接着说道：“哎，你是刚做完一个专题最近不忙了，我可是忙得想死啊。眼瞅着你也要加薪了，还不请我吃顿饭？”
“你自己泡方便面吧。”黎曜说着站起身看一眼表，“我可下班了。”
“……真狠心。”
黎曜收拾好自己东西，走到办公室门口又顿一下，扭头看向趴在办公桌上装死的徐言。
“徐言，你真不去？”
“——哎？去什么？”一坨死人状的徐言从文件堆里突然诈了尸。
“……那我走了。”黎曜的手扶上门把。
“别！我这就去！”徐言瞬间精神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追上黎曜，嘴里还止不住地念叨着嘿嘿嘿我就知道小黎才没那么狠心小黎才不会让我被方便面噎死。
两个人都没有车，好在吃饭的店离公司不远，他们便沿着路步行过去。此时正是冬日的傍晚，黑暗缓慢而沉重地朝这个城市直逼过来，街灯早早便亮了，暖光一点一点散开，氤氲进朦胧不清的黑暗里。
拐过街角，便能看到一所中学。三三两两下了晚课的学生从里面走出来，几个关系看上去便十分要好的女生互相笑嚷着。黎曜并没有在意，他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耳朵里听到的，似乎不仅仅是笑闹的声音。
徐言见状也跟着停下，问道：“怎么了？”
黎曜摇摇头，并没有说话。他站在原地沉默地听了一会儿之后，转身走向学校围墙和居民区之间狭窄的小巷。徐言不明白他想做什么，只能紧紧跟上。
——果然。
隔着巷口被各种散发着异味的袋子堆得满满的垃圾箱，黎曜看到了林奕的脸。
不会错——尽管巷子里没有灯光，但他仍是一眼就认出了林奕。他后背紧紧贴着墙，被几个看起来就像不良少年的学生围在中间。他听见有一个人说了什么，随后那群不良少年们便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黎曜皱了皱眉头，往前迈了一步。
“哎，我说你不会想管这事儿吧。小孩子打打闹闹而已嘛，我中学时候也这样——”
“你看着这像打打闹闹？”
黎曜白了徐言一眼，径直朝那群人走了过去。徐言摇摇头，却仍然跟了过去。
“你们在干嘛？”
“干你屁事——”为首的少年转过头来，见到是个大人，微微愣了一下，“你是老师？”
黎曜正想点头，身后的徐言却抢在他前面开了口，“不，我们不是。”
“操他妈的，我还当是哪个老师，我们干嘛，管你们屁事？”
黎曜想，还是先捅死自己身后那个笨蛋比较好。
“这个人。”他指了指靠在墙边的林奕，“你们这帮小孩的事我管不着，不过这个人，我得带走。”
为首的男孩一把拽住林奕的领子：“你说他？你知不知道，这家伙可恶心了，他进过监狱，他还喜欢——操！你他妈给我松口！”
一句话没说完，林奕突然偏过头，朝那男生胳膊上狠狠咬了过去。周围站着的几个不良少年见状便过去扬手要打林奕，黎曜似乎也被这状况吓了一跳，直到一个人啪地一拳打上林奕的肚子，他才反应过来。他看见林奕吃痛松口，忙上前去拉对方，后背却猛地挨上一棍，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敲锣打鼓似的乱响一气。黎曜勉强抬起头，正看见有人朝他一拳打过来，他正想去挡，一个人的后背却突然横在他眼前。
“操，这帮小屁孩真你妈能打。”徐言啐了一口，拽着前面那人的领子朝旁边使劲一甩，扭头对黎曜说道，“傻那干嘛快他妈跑，这么打下去我非得背上欺负未成年中学生的罪名。”
他说完一下挡住侧边打下来的棍子，右手朝那人腹部打了一拳，对方吃痛蹲在地上。徐言一把抓住林奕的领子，拖着他朝小巷外面跑。黎曜早跑了出去，拦了一辆出租车停在巷口，徐言打开门，把林奕甩进后座上，自己紧跟着坐了进去。
车开了起来，徐言朝后窗扭过头，看见几个不良少年站在巷口怒气冲天地踢垃圾箱，忍不住捂着肚子，折下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那帮小屁孩。徐爷我今天也算是青春年少了一把，没想到能跟一帮高中生打起来，哈哈。”
“你还有心思笑，看你那身脏兮兮的德行。”黎曜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你不也一样，小黎你这混蛋，说请客我也没吃上饭，你自己过去多管闲事结果还要徐爷我替你打，好意思嘛。哎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我家。”黎曜道，“你再不闭嘴，我就把你扔在路上让你自己走回去。”
他说着，又抬起头看了一眼后视镜。
黎曜看见林奕在后视镜里，头发乱蓬蓬的，脸上还有青肿，校服也蹭得脏兮兮一片。即便如此，仍然看得出是个清秀安静的学生。林奕自从上车之后，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只紧紧抿着唇，扭过头看着车窗外面。
路上是川流不息的车辆，沿着这条笔直宽敞的路，它们一辆接着一辆，驶进这个城市巨大的黑暗里。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01 少年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