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枫叶染》一声珍重

9、第 9 章

　　初夏时节，夜风中仍有丝丝凉意。

　　将近午夜，一切都有困倦般的宁静。

　　临近下班时，120接进一个工地摔伤的工人。冉枫主动留下来和师兄一直忙到现在。她拒绝了唐晓瑶极力将她留下来再值班室同住，也谢绝了肖扬丰盛的答谢晚餐。
　　冉枫缓步走出急诊部的大门，在微凉的气息中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将盘卷于脑后的长发散开，让它们舒缓地垂下，在夜风中尽情舒展。

　　如果心情能像头发一样随意多好；如果感情可由心拿起放下多好；若果生命自在得如单行的轨道多好……冉枫宁愿投入忙碌的工作中，任疲劳麻痹自己，不去思想，不去怀念，不去回忆。闲暇已成生命的奢侈，已成雕琢痛苦的工具。

　　冉枫仰望着不见星光的夜空，真想有一个可以依靠，可以倾诉的人在身边。她犹豫片刻，抽出手机，拨出号码，声音清脆而愉悦：“妈，我知道你睡了，可是我想你了……”
　　小女孩子般的娇气“我知道你不会烦我的，我是你的宝贝嘛……没有，又多心了，哪有什么烦心事……又胡乱揣摩，更年期先兆……挺好的，就是想你，向妈妈炖的紫松蘑了，嘿嘿，要流口水喽”冉枫仰头，逼回欲要流出的泪水，声音一如既往地快活“我会注意身体的，你也好好保重自己，……正和同事一起回宿舍，知道了——，妈，睡吧，这么晚，吵你了。别担心我，一切都好。晚安，漂亮的小枫妈妈。”冉枫合上电话，笑容渐渐隐去。她抬手拭去溢出的泪珠，安慰着自己“冉枫，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你会好的……”

　　“可是我看你一点儿都不好!”一个闷闷的声音在石柱后面传来。

　　冉枫惊得身体一震，手提袋“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冉医生，别怕，是我。”
　　冉枫回头见贺远峰熄灭手中的烟蒂，从门柱的暗影中疾步向她走来。
　　从冉枫走出院部的大门，贺远峰的视线未曾离开过她。而此刻，冉枫那疲惫、漠落、无助的身影竟让他生出无限的怜惜。她是如何以自信、坚强、乐观样子在急诊室内面对病人。她隐藏了什么？她忍受着什么？谜一样的女人，却深深地将他吸引。在她挂断电话的刹那，他忍住一种冲动，一种想过去抱紧她的冲动。贺远峰真的想让她在自己坚实温暖的怀抱中痛哭一场，而不去追问她为何缘由。

　　贺远峰拾起冉枫的手提袋挎在自己肩上。他看着冉枫，声音低沉而柔和：“又把你吓到了。每次在你面前我总要出错。来看小汤圆时就见你一刻不停地忙，没想到，要这么晚。穆主任应该安排一个男医生，起码体力可以。而且还这么晚了，多不安全。还有，就是你，就答应和唐晓瑶住一晚，省得自己走夜路……”语气的最后，竟是掩饰不住的心疼的埋怨。

　　恍惚间，那语气是如此的熟悉，冉枫心底有抽搐般的痛。冉枫咬紧牙，努力镇定自己。

　　“像小汤圆说的，你又当小偷了。”为了免去他的尴尬，冉枫的语气透着笑意。
　　可是作用不大。
　　冉枫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见一连窜的轻咳声。

　　冉枫接声道：“唉，对不起，开玩笑的，你这么介意。
　　“谁说的，谁说我介意了。还有，不要向我道歉。永远，何时何地都不要。”贺远峰语气中含着一丝恼怒，清晰可辨。
　　冉枫轻轻撇撇嘴角，懒得计较。“今天是我主动留下来担任副班的，你别埋怨穆主任，还有，肖医生是要护工送我到公交站的，我拒绝了，我想，嗯，我想自己走走。”
　　冉枫想着贺远峰能听出她的意思，她想让他离开，她想一个人，一个人静静地走走……

　　可是贺远峰根本没有理会她。

　　暗影中读不出他的表情，却可以听出语气中的霸道：“这么晚，还自己走什么？！我送你，来，上车！先去吃饭，再回去睡觉。冉枫的手蓦地被紧紧握住，手掌温暖而略微颤抖。都没容得她辩解，几乎是被半拖着塞进离她不远的轿车中。
　　车中温暖而舒适。冉枫决定放弃挣扎，将自己深陷在座椅中。贺远峰帮她系好安全带，低声嘟哝着：“坐舒服点儿，好好歇一歇，这一天一定累坏了”
　　冉枫的心被软软地撞了一下。光影中，她发现贺远峰的侧影如此漂亮。这十几天她是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他，怀着平静而感动的心情。
　　贺远峰发觉冉枫专注着自己，脸颊竟有些微微泛红。“怎么了，我哪又错了？”语气中没有一点底气。
　　“没有，”冉枫笑着看着这有点孩子气的男人，“你把我送回去吧，这么晚了，我有点儿累了，不想吃饭了，行吗？”语气是商量的，却不容人拒绝。

　　贺远峰短暂的沉默，终于妥协了，“好吧，我同意。不吃饭了，不过——”语气强硬却含满恳求“你老实在这里等我，不许跑掉。等我回来。”眼睛盯紧冉枫，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满足的笑了。
　　推开车门向街对面跑去。

　　冉枫隐隐感觉到这种久违的、熟悉的、被宠溺的感觉。这个对他一无所知的男人的某一个眼神，某一句话总是让她想起挣扎着想去忘记的人、忘记的事，陈傲，你好吗？如果你知道我不快乐，会有多心疼。还会在肚皮上画上小猪逗我开心，还会穿起我的百褶裙，给我独自表演草裙舞吗？

　　冉枫轻轻将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在心里她承认，她宁愿这样，这样等，知道不久有一个人会回到这里。他说过，让她在这里等他，等他……等他……如一根刺，挑开她的伤口，未愈的创痕又隐隐渗出血来。谁能告诉她等待的期限？谁能告诉她等待的结果？冉枫蓦地睁开眼睛，轻摇着头，极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这时，她已看见贺远峰轻快地跑过来，动作敏捷地钻进车里。将一只装得满满的便利袋塞进冉枫怀里。
　　“都吃掉，必须的！否则——否则，你就别想离开这儿。”随后她硬件车门被锁定的声音。
　　冉枫低头良久地看着怀里的大口袋。表情呆呆的。
　　贺远峰有点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