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枫叶染》一声珍重

55、第 55 章

　　贺远峰起身，展开披肩，轻轻搭在冉妈妈肩上。

　　“阿姨，恕我冒昧了。我觉得您承载的是回忆，是一种让人憔悴的幸福。生离死别都让人肝肠寸断，但是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选择生离，纵然天各一方，须发皆白时不能再见一面，但至少知道彼此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享受着同样的阳光，也是一种谦卑的幸福。我初入小镇，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找到您的住址，可想而知，您和伯父都非常的让人敬重。只在支言片语中，我就可以想象出当年你们是怎样一对神仙伴侣。阿姨，所有熟识的人都希望您能生活的平静幸福，伯父在冥冥之中也会希望他爱的人能学会放开。”贺远峰目光深深投向窗外，仿佛那里已是郁郁葱葱，生机无限，“我相信，放开不是遗忘，只是让爱她的人不再担心，不再牵挂。”

　　冉妈妈细细打量贺远峰，不易察觉的笑容滑过脸庞，她正色道：“远峰，这番话说得如此老成又寓意深刻，莫非在感情上你也曾跌宕起伏？还有，我们初次见面你就触动我最敏感的话题，你就不担心我责备你？”

　　“阿姨，”贺远峰略略停顿，嘴唇紧抿成弧形，浓眉紧蹙，而眼神更显得幽深。“我已过了不知情为何物的年龄。我不想承认自己曾因年少轻狂肆意挥霍情感，我在付出中有欢乐有痛楚。但当我决定禁锢好自己的感情，等待着把它交付给一个值得我交付的人时，我便不让它有一丝外泄。我在寻找，在等待，也在放弃。自嘲自己如脱缰的野马从不愿被束缚，还有谁敢来束缚。”
　　贺远峰舒展眉头，笑意不觉露出。“可是，小枫出现了。我猝不及防间突然出现的驯马师。让我惊慌失措，窘态百出，却能想出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不去躲避。”更浓的笑意流连于贺远峰的脸上。“阿姨，您不知道，我当时是多么费尽心机、绞尽脑汁地闯进小枫的生活。我又是多么不遗余力、大张旗鼓地显摆自己的优点。怕泼皮无赖这个坏招牌根深蒂固在小枫的头脑中。”

　　笑意布于冉妈妈的脸上。

　　而贺远峰深深沉于自己的思绪当中。
　　“小枫最初的冷淡、漠然视之让我心悸，她无意间流露出的无助和郁郁寡欢让我心疼。我才知道，那个叫冉枫的女孩儿突然的出现，让我从原来的生活轨迹偏离的多么离谱。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能牵动我身体里最懒惰的神经。我也终于知道，自己的身体中究竟蕴含着如此澎湃的激情。那些文人说得是真的，和心爱的人迎接日出月落，观云卷云舒，听潮来潮往真是人生的美事。阿姨，说实话，我怕失去，怕得要命。没想过分离，不愿、不敢去想。您说我讲话老成又有寓意，我不是刻意要表达什么，只是有感而发。从您身上我读懂一种感情，如穿石的水滴，恒常、持久，还有不懈的坚强。我震撼于这种感情，可是我还是觉得，”贺远峰的目光轻轻拂过冉妈妈的脸，“有一点压抑。”贺远峰迎住冉妈妈探寻的目光。“阿姨，我爱小枫，我也希望看到小枫最爱的人快乐。”

　　贺远峰将双手轻轻抚住冉妈妈的肩膀。

　　冉妈妈终于呵呵笑出声来，反手轻拍着贺远峰的手臂：“傻孩子，我知道你在变相地心疼小枫，怕她为我担心。唉，又有人来我和分享小枫的爱了。虽然不是很高兴。不过，我还是勉强接受了——走，阿姨带你去一个我常去的地方走走。”

　　“谢谢阿姨。”贺远峰的兴奋溢于言表。

　　冉妈妈起身，“为什么谢我？”

　　贺远峰抑制不住的笑意：“就是要谢谢您，嘴里，心里，还有这里。”贺远峰拍拍自己的头。

　　那片枫林，那片波澜壮阔的枫林至今仍清晰凝固于贺远峰的记忆中。

　　那片华美壮丽的金红色，张扬而又不失妩媚。辽阔无垠的天空，浮云片片，阳光透过云层倾泻于汩汩涌动的溪流中，泛出点点银光。这枫林如朱砂镶嵌在青天碧水间，明丽炫目。片片红叶在风中悠然舞动，游弋在贺远峰和冉妈妈周围，与炫丽的红披肩交相辉映，有一种炫目的美丽。

　　风摇动树干枝头，抖落片片嫣红，盈盈红叶翩翩舞动，穿越于林间。冉妈妈撷取飘落于肩头的一片红叶，迎着阳光细数它的脉络。
　　“小枫的爸爸在她还没出世，还不知是男孩儿、女孩儿是就定下这个名字。我们曾在这个季节不知疲倦地畅游在这片枫林，将这片美丽收于眼中，记于心中，幻想着有一天我们带着我们的小冉枫奔跑欢笑在其中。可是明皓没能等到这一天。没有对父亲的记忆，我无法替代给予的父爱，让我对小枫始终有说不出的愧疚。小时候，每每我看到她在角落里偷偷哭泣，而察觉被发现时又对我微笑，我能做到的只有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冉妈妈用手掌托住叶子，任它被风吹走，眼神拢住那份凄美的舞动。

　　“阿姨，”贺远峰慢步随行于冉妈妈的家身侧，“可是小枫告诉我，她有世界上最棒的妈妈。她从未不曾沐浴于父爱而又任何的患得患失。您所给与她的爱是她享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而在我看来，正是您造就了她柔韧的性格。坚强、自信，还有让我自叹弗如的骄傲。对，就是这种骄傲，微笑着拒人千里之外，我领教过的。”贺远峰不自觉的皱起鼻子，龇出牙齿——猫一样的笑容，竟让冉妈妈一愣，旋即轻笑：“远峰，她的骄傲可不是我教的。”

　　“阿姨，我知道，那是学不来、教不会的。那是一种历练后睿智的凝聚。您不知道，那小丫头要把自己强成一座山，让您去依靠，可对我来说却是高不可攀。”贺远峰的笑容更深地印于脸上“好在千锤百炼后，我终于有了攀岩的经验。”

　　冉妈妈轻拍着贺远峰的肩臂，笑意流动，可眼神中却无丝毫的调侃：“远峰，每个母亲都很自私，我也不例外。我不希望小枫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我知道。对于同龄人来说她已承载太多，她为自己的理想不遗余力一步步坚实地走下去，而在我看来，你也是跻身与这个大时代中让人瞩目的骄子。你从未感觉出你们彼此所处的环境差距太大了吗？”

　　贺远峰立住脚步，长长吐口气：“阿姨，我懂您的意思。我所处的环境相对复杂，色彩斑斓，有陷阱，有诱惑。可是，阿姨，这许多年来，我的心慌乱怦动，我的思想不容我掌控，我意识到自己不是坚不可摧，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叫冉枫的女孩子出现之后才开始的。一切的改变不由自主，无法抗拒，不可抵挡。在那个小丫头第一对着我皱起鼻子像猫一样微笑时，我就知道，我完了。我要经历一次蜕变，痛并快乐着，心甘情愿，无怨无悔。而且，我认定，小枫一定会有所成就的，时候，我被称为冉先生也无所谓。可是我从来没和小丫头说过，那小妖怪一定会羞死我的。”贺远峰抬手，揉搓着眉毛，憨憨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