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枫叶染》一声珍重

1、初遇

　　门外的嘈杂声此起彼伏。急诊科每天都像在演绎着扣人心弦的故事。

　　冉枫心中深深地同情唐晓瑶。她了解，晓瑶已经尽全力在阻止患者家属闯进来。因为争论声已

　　穿过房门，清晰可闻。

　　“先生，请你冷静一下，在门外等候。”

　　“你们进进出出都在忙些什么？！我儿子流的是血，不是自来水。他怎么样了？！”

　　“请放心，我们会全力救治，不会耽误一分一秒。哎，你不能接进去！”

　　冉枫身后的门被撞开，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向她奔来。

　　“唉，又一莽夫，注定又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冉枫心中轻叹。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过不能进来的！”

　　“放手！别拽着我。我说放手！”

　　“啪”掌声厚重而沉闷。那男人甩开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掴在冉枫的脸上。

　　急诊室内一切忙碌的嘈杂声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电监护器有节奏的“滴滴”响着。

　　唐晓瑶不顾一切地冲上来：“你在干什么？！我叫保安了！”

　　“别瞪着我，也别指望我道歉。快叫你们主任来。我儿子刚才还在哭闹，现在怎么一点声音

　　都没有了？！”

　　冉枫，依然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脸颊上的指印兀自突起，清晰可见。她一手松解开躺在病床上那

　　小男孩右臂的止血带，一手用镊子轻轻翻捡着伤口中的玻璃碎片。

　　“麻醉起效，密切观测生命特征，开放静脉通道，显微镜头消毒。晓瑶，催促一下检验科，急

　　检血常、血型，备血。”

　　冉枫的语气清晰平稳，似一道备战的命令，一切又紧张有序地忙碌起来。

　　“还有，这位先生，”冉枫的语音穿透一切声响，不疾不徐，清晰可闻“如果你对我的治疗有异议，可以直接向科主任反应，也可以向院长反应。可是，在他们来之前，我是当班医生。请不要妨碍我们的正常工作。
　　自始至终，冉枫头也没回，谁也看不道她的表情，谁也读不出她的思想。
　　唐晓瑶扶正自己的护士帽，高声说：”请你出去。如果因为你的原因延误病情，后果自负！请配合医院工作！”接着，她又低下头，看着冉枫担忧地问：“小枫，你没事吧……？”
　　那一刻，冉枫心中说不出的感激。如果他再多说一个字，就会掩饰不住声音中的哽咽。就在大家的注意力被唐晓瑶吸引时，冉枫大滴的泪珠已滑落在地。只有她自己知道。

　　两个小时后，冉枫一身疲惫刚刚迈出处置室大门，穆主任就急急地迎上来：“小枫，快让我看看，怎么样了？”她拂去冉枫垂在脸颊的头发，冉枫想对她笑笑，可是肿胀的脸颊在她欲要咧开嘴时，发出钻心的疼痛，她知道，一定比哭还难看。与此同时，她发现穆主任眼中的愤怒清晰可见。老太太握紧拳头，长吸一口气，喊道：“贺远峰，你这混小子，急诊科的每一个医生都是我的宝贝，尤其是小枫，你还敢动粗。晓瑶还说一部分可能是意外……你看这脸，你……”话语间，一个硕长的身影奔向她们，垂手立于穆主任的身后。
　　“贺远峰。”冉枫心里默默地叨念着，她应该纪念一下这个名字，在她万般宠护地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27年，是这个男人给了她这一次前所未有的“关照”。
　　冉枫略略地打量着他，是一个能让女人动歪心思的男人。可冉枫现在的心思就想在这张脸上抓出猫的胡子……
　　贺远峰也在回望着她，自责与懊恼不断向他袭来。自己干了什么？象牙色的脸上指印交错，已隐隐泛出青迹，同侧的眼睛因肿胀的牵扯不能正常睁开。他听不进穆主任的喋喋不休地责备，直视着冉枫语有些无伦次地说：“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我不是专业人士，不懂程序……只是一味担心孩子，结果……唉，穆姨已经批评我了，给您带来这种伤害，没有什么意外可言，没有什么责任可推卸，都是我的错。只要让您平息愤怒，只要您说。我没有意见，都同意……”
　　“算了，”冉枫冷冷地、果断地打断他的独白，她真希望贺远峰还如初般的暴怒、跋扈，她可以理由充分地回击他，至少在语言上可以让她痛快痛快，出出气。可是他现在唯唯诺诺地想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更要命的是，穆主任，他亲亲地叫她穆姨。而冉枫从分配到急诊科的第一天起，穆主任更像一位慈祥的长辈关爱着她。以致师兄明里就说穆老太偏心眼儿。冉枫看着穆主任一下接一下重重地捶打着贺远峰，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心中暗暗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冉枫的话语间，贺远峰的声音戛然而止。
　　冉枫微微扬起下巴，幽深的的眼神直落在贺远峰的脸上，语气淡漠的让人无所适从：“算了，没必要花这么多精力自责了。每个患者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没有什么愤怒可以平息，因为愤怒的产生也要针对有产生愤怒价值的人。”
　　“你根本就不配。”这一句是贺远峰自己加上去的，也是替冉枫加上去的。冉枫的眼神和表情让他惊悸，那目光好像在看一个市井之徒、泼皮无赖。
　　冉枫微微垂头，轻声对穆主任说：“穆主任，我有点累了，想去休息了。”
　　“唉唉，你看我，光在这唠叨了，快去吧。明天开始休息吧，小枫，别忘了用冰块把脸敷一敷，别再肿的更厉害了，唉！”
　　冉枫转身，头也不会地离去，连眼角的余光都未留给贺远峰。高挑的背影有一种让人心疼的倦怠。那一刻，让贺远峰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他犯了一个错误，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打了人。
　　他打了一个女人。
　　他打了一个漂亮女人。
　　他打了一个正在给他儿子实施救治的漂亮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