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畜是天賦》蔓尤

3、第二章

　　斜阳映照，倾泻下满地的惬意，此刻正是意大利人最热爱的放松时分，不管是上班族还是学生，都带着笑意准备回家度过优闲的时光。

　　人群中，一对奇怪的组合吸引了路人的眼光，毕竟一名脚踝与手腕上有着明显青紫的女孩，右手牵着一名衣服脏得看不清图案的男孩实在很容易令人浮想联翩。

　　譬如说遭受家暴的孩童要去警局大义灭亲之类的。众人的目光中不禁带着怜悯。

　　表面上，似乎是那名年纪比较大的女孩在带路，但若仔细观察就能发觉，小女孩明显地没有在看路，只是习惯性地踏完左脚踏右脚，踏完右脚踏左脚，两者轮流交替而已。

　　敏锐的小男孩也发觉自己救的这个人此刻走的很心不在焉，在刚刚跟他用英文简单跟他聊了一下之后便心事重重的模样，似乎在刚刚的对话中有甚么不寻常似的。

　　虽说她的表情乍看很平静，但是在刚刚的对话间他却经常感到手被一下子握紧又松开，在在显示出女孩的紧张与不安。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他们刚刚的对话很普通，完全没有甚么值得注意的事。不就是些现在在哪里、今天几月几号之类很正常的问题吗？

　　即使敏感如他，也不知道桃蓁正努力把心中欢乐奔腾的草泥马赶回栏子里。

　　在刚刚一段比手划脚中，桃蓁尽力挤出身为研究生应有的英文水平和小男孩沟通，并且努力忽视身为历史研究生的她，实际上词汇早就退化到跟国中生差不多程度这样无奈的事实。

　　──期间还为了小男孩英文程度太好，好到很多单字连桃蓁都不认得这件事悄悄对祖国的教育理念质疑了下。

　　她对自己理应有国中生程度却比不过人家小学生表示哀伤。

　　总之，即使桃蓁再不想承认，现在仍旧是公元1972年7月的意大利。

　　身为历史系研究所的学生，虽然主要研究题目是针对本国的历史，但她还记得1939到1945是二次世界大战，现在是二战后约30年。

　　虽然她还没想好下一步，也不知道回家到底有没有希望，但好歹是不会被空投炸弹逼得四处流窜了，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思考下一步。

　　首先是要好好照顾救命恩人，毕竟刚刚恩人先生说自己没有地方可以回去的表情实在是太令人揪心了。

　　桃蓁捏了下衣服，感觉身上衣服的质感挺好的，想来自己会被绑架应该是因为父母是万恶资本阶级的缘故，这么说，家里多照顾个小孩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很过分吧……桃蓁努力忽视心中啵啵冒泡的愧疚感。

　　第二，既然决定找爸妈，在她甚么都不记得的情况下，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去警察局报到。

　　决定之后，两人间又是一阵比手画脚，确定小男孩懂自己的意思，桃蓁就跟着小男孩的步伐，一起走往警察局。

　　然后桃蓁就开始装死，不管别人怎么问都不说话，只是张着眼睛神游太虚，一切全权交由小男孩发言。

　　不是她压榨童工，而是她不知道这个身体的身分之前，不该随便说英文，再加上她仗着电子辞典足以横行意大利，便连基本的意大利文都没学就跑来玩了，导致她现在实在无法和警察们沟通。

　　其实无法亲自跟警察描述案情也没甚么不可，反正除了两个绑架犯有玩过牌之外，她知道的都跟黑发小男孩没甚么区别。

　　她很肯定警察先生不会想知道绑架犯玩的究竟是２１点还是抽鬼牌。

　　等男孩解释完之后，又隔许久，总算来了一名甜美可人的年轻女警牵着她们的手走向警局门口。

　　桃蓁一时紧张了起来，既开心天塌下来有人可以靠，又担心自己不小心露出甚么破绽。

　　只见门口站了一名棕发绿眸的温和男子，以及一名黑眸中噙着泪水的微胖妇女，手中还紧抓着一条湿润的白色手帕。

　　年轻女警含笑放开牵着两名小孩的手，跟这对夫妇不知道说了些甚么，大概是解释了一下现况。

　　停止交谈后，他们欣喜的视线转为打量黑发男孩，桃蓁一下子紧绷起来，深怕这个身体的父母不愿让她把救命恩人带回家，连忙下手为强，用了抓住小男孩的手臂，整个架势如同偶像剧中为爱走天涯的女主角，就差喊只有死才能让我们分离了。

　　女警好笑地看着紧绷的小女孩，安慰性地伸手拍拍她的头，指着两个小孩子又对男人说了些话，小男孩也开口说了一连串的叽哩咕噜，讲完后微微低下头。

　　桃蓁揣测他说的可能是「无家可归的我救了你女儿，可以收留我吗」，或者也有很大可能是「你女儿这么大个英文还比我差，该增加补习时间」？

　　……我恨语言隔阂！第二个的可能性怎么好像比第一个大！

　　很明显地，男人愣了一下，随后他慈祥地揉揉小男孩的头发，再次叽哩叽哩咕噜咕噜地说着甚么，眼神温柔。

　　看来「爸爸」是个好人，桃蓁忖思着。

　　在她观察期间，另一头的女子则是口中喊着露西亚，迈开脚步跑来……看来露西亚就是这个女孩的名字。

　　她捧起桃蓁的脸，仔仔细细检查后，忽然一个熊抱抱住女孩，脸庞紧紧抵在桃蓁的肩上，桃蓁感到隐隐有些湿润的水气在肩窝逗留，女人略微发福的身躯浅浅地颤抖着。

　　秉持中国人含蓄美德的桃蓁很少跟人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隐隐的不自在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但却有一股潺潺流动的暖流让她想做些甚么。

　　有点笨拙地，她小小的右手迟疑地、轻缓地抚上女子与如今的自己如出一辙的棕发。

　　请给我一点时间。边安慰性地抚着，她边在心中愧疚地道歉。

　　虽然不是自愿的，虽然很想哭着喊自己也算是受害者，但她的确是夺走了人家用爱心灌溉的宝贝女儿。

　　而最糟糕的是，她现在很难对着一张陌生的脸孔亲昵地叫着妈妈。

　　在她既短又漫长的24年中，只对那个总是唠唠叨叨却又全力支持她的瘦弱女性叫过这两个字。

　　眼前的这个人，不是那个强撑着快要瞇起的眼睛也要跟自己说床边故事的人，也不是那个当她独自在外读书时仍旧每周固定清理她的房间、等待她回来的人，更不是那个在她哭着跑回家时俏皮地逗她开心的人。

　　因为完全不同，所以那两个该喊的字比想象中更难说出口。

　　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可以好好调适自己，一定可以很快、很快就喊出妈妈的……

　　片刻后，女人抹了抹眼睛放开桃蓁，换成男子紧抱住她，口中低声念着露西亚。

　　虽然理智上知道眼前人是自己的爸爸，但被一个实际上算是陌生人的成年男子情绪激动地抱住，桃蓁还是无法控制地脸红了起来。

　　还好男子并没有抱太久，放开桃蓁后，他转去牵起小男孩的手，对桃蓁抚慰性地一笑后，便往车子走。

　　桃蓁松了口气，看来恩人先生跟着自己回家没有问题了。

　　她牵上小男孩的手，两人一起钻入后座，交通工具特有的摇晃感似乎跟睡前数羊有同等的效果，感受着左手边属于小孩子的温暖，听着「爸妈」流畅优美的对话，这股愉快的气氛终于让她也整个轻松了下来，至少，现在的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

　　「Hello , new world」，她轻声对着窗外陌生的世界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