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多情》米婪

12、生日（2）

　　12月22日，在二十四节气里，是冬至。按规矩，在北方要吃饺子，南方要吃汤圆，可今天柏明这伙人是吃饺子加汤圆加蛋糕。没办法，C院里的北方学生不少，蔚沙就是其中一个，柏明也算半个北方人，胖子更不用说了，一口京片子，又脆生又利落。

　　给蔚沙订的蛋糕就在上次那家汉堡蛋糕店订的= =，老板娘人特好，买3磅还送了1磅，众人直呼过瘾。

　　过生日的地点柏明给订在了一家叫麦哈顿的KTV。外联部加上胖子，加一块十多人。外联部的人本来就能说会道，个个跟属猴似的，胖子又一活宝，整个包厢热闹得要炸了锅。

　　胖子的嘴噼里啪啦的就没停过，段子一个接一个来，逗得大伙哈哈大笑，蔚沙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生日歌、蛋糕、啤酒、礼物、祝福……这排场够足，该有的全有，不该有的柏明也给她弄有了，这算蔚沙过的最有生日味的一个生日，可蔚沙心里就是空空的，像心底烂了个洞，倒多少水都填不满。蔚沙问自己：你他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可她就是不满足啊。她觉得这个世上所有的人忘记她的生日，她都无所谓，但她爱的人却一定要记住，她爱的人就两个，母亲和柯烨，可这两个人都没记住。不，柯烨记住了，她知道，他绝不会忘记自己的生日，以前就算陆茗希还在，他都一定会给自己过生日，但就在刚才，出校园的时候，她清楚看到他的车在自己面前驶过，车里坐着戴小爱和他。这就是他送给自己的礼物。

　　柏明看到，整个一晚上，蔚沙左手始终紧紧攥着手机，喝酒、切蛋糕、划拳、拿麦，用的全是右手。

　　可是她的手机一整个晚上一动都没动过，跟死了一样，电量？足的呀，今天早上刚充的，信号？满格的。可就是不动呀。

　　“小蔚沙~你今儿得跟我说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跟柏明好上的？”胖子喝多了，嘴巴有点不利索，他自从看到柏明手机里和蔚沙的合影后，就一口咬定柏明和蔚沙好上了。

　　蔚沙也喝多了，脸上红彤彤的，旁边唱歌声音太大，蔚沙凑过去，大声问：“你刚才说什么？”

　　这边柏明耳疾手快，一个饺子塞过去，“吃你的去吧！”

　　胖子烫地直嚷嚷：“我说过我不吃元宵的！”

　　蔚沙嘿嘿笑。

　　外联部的几个听到了，互相看了看，柏明的心意外联部内部是心知肚明的，于是准备趁今晚上帮帮他们部长。

　　人家不都说酒后吐真言吗？试试呗。

　　“蔚沙，其实你也算我们部门的部花了，就光你那个子在商家面前一站！就有气势。”

　　1米7的个子在北方都算高的了，放到海拔普遍偏矮的南方，绝对吸人眼球，确实也能算一种优势，这个还是蔚沙到南方念书才觉得的。

　　众人一阵点头认同，乐得蔚沙脸上跟开花似的。柏明给那伙人投去警告的一眼，嘴巴给我小心点啊。众人眼神回示：还不是为了部长你？都一年了，还准备拖到毕业啊？！

　　“小蔚沙，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胖子突然问道。他差点被那个汤圆噎死，继而幽怨地看了眼柏明。柏明直接无视。

　　众人惊喜。没想到这胖子说话也能说到点子上，如果直接问蔚沙喜不喜欢柏明，喜欢的话，那当然最好，正好凑成一对，不喜欢的话——那他们就惨了，部长不会放过他们的。但问喜欢什么样的就很好，既能达到效果，还能保住部长的面子和众人的小命。

　　“喜欢什么样的？”蔚沙歪头重复了一遍，她确实喝多了，脑子里一堆浆糊，她想了想，“那……”

　　众人屏息。

　　“什么来着？”

　　众人绝倒。

　　柏明一口酒没喷出来。

　　“死亡-笔记看过没？”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不是漫画吗？旁边人小声说也拍过真人版的——众人点头。

　　蔚沙继续，“那个，白白的，瘦瘦的……”

　　“L？”

　　蔚沙摇头，“不是。”

　　“夜神月？”

　　蔚沙摆手，“不是！”夜神月就他妈是个混蛋！弥海砂那么爱他！他就跟没心一样！

　　“不会是……雷姆？”

　　蔚沙连忙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柏明皱眉，雷姆？谁啊？

　　“就那样的……要白白的，瘦瘦的，话还不多，对她还好……”蔚沙说完拿起啤酒又喝了口，打了个酒嗝。

　　众人听完向那人问雷姆是谁啊？看过死亡-笔记怎么没印象啊？那人嘴角抽搐，说，当然没印象，那货不是人啊，是弥海砂的死神啊，还是个母的啊！

　　众人于是集体默然，然后不由自主地向部长投去同情的一眼。

　　部长，我们也爱莫能助啊。谁叫你是个人呢，还是个公的！

　　柏明石化，唯有眉梢呈现神经性的抽搐……

　　“哎哎？谁点的浮夸啊？”那边歌唱好了。

　　一听浮夸，蔚沙就来劲了，“我！我！麦给我。”

　　点的是现场版，在歌迷的欢呼声和吉他眩迷高亢的伴奏中，陈奕迅穿着闪闪发亮的舞台装出现在灯光下。

　　蔚沙来A市已经两年了，依旧不会说粤语，但只这首歌会用粤语唱出来，浮夸用国语唱出来，两字，没味。

　　“有人问我我就会讲
　　但是无人来
　　我期待到无奈有话要讲
　　得不到装载……”

　　蔚沙的嗓子其实算不上好，说话还行，但一唱歌，就有点劈，尤其唱到高-潮时，像声带被人撕裂了，听着让人心慌。

　　昏黄的灯光下，声音如同撕裂的一条条布帛，在风中疯狂舞动，她唱得声嘶力竭，全身的力量好像都集中在了那只话筒上，拱背缩肩，全身颤抖，仿佛有什么随时会从身体里轰然冲出，将女孩活活撕开。

　　“……你当我是浮夸吧
　　夸张只因我很怕
　　似木头似石头的话 得到注意吗
　　其实怕被忘记至放大来演吧……“

　　近乎自虐的歌声像个爪子抓在他心上，留下一条条血痕，他深深凝视着灯光下全身颤抖的女孩，她头发披散，眼神迷乱，眼睛亮得刺眼，仿佛随时都会涌出明亮的，疼痛的泪水。

　　柏明默默拾起掉在地上的手机。

　　外联部的部员面面相觑，胖子也被蔚沙歌声吓醒了，睁着一双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柏明做个手势让他们出去。

　　“小蔚……”胖子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住嘴连推带拉拽走了。

　　柏明将手机揣在口袋里，下巴抵在两手上，久久凝视面前的女孩。他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女孩脸上的笑，其实她的笑并不算特别好看，她的眼睛太长，有点狡黠，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但吸引他的是……

　　你见过一个人，她笑的时候，你却仍觉得她眼里是含泪的吗？

　　蔚沙就是这样的，无论笑得多开心，她的眼睛都太亮，像里面蓄满了泪。他第一次见到她，心里就不知怎么，疼起来了。

　　……

　　奥迪A6在马路上突然刹住,戴小爱转头看看四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前面有个公交车站。

　　柯烨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声音清冷，“下车。”

　　戴小爱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叫你下车。”

　　戴小爱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还从来没有男孩对自己这样，为了今晚她去做了头发，买了新衣服，结果他柯烨就这样把她扔在马路上？！

　　不过，她却微微一笑，甜美中带有几分娇嗔，她撒娇地拉住柯烨的袖子，她看出柯烨这样的男孩是吃软不吃硬的，“你怎么了？怎么突然生气了？刚才不还好好呢吗？”

　　柯烨漫不经心地将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然后转过脸，漂亮的眼睛里含着一丝幽冷的讥讽，像个恶毒又天真的妖精。

　　“不下车，你想让我对你做什么？”他凉凉地说。

　　戴小爱脸上顿时涨红，然后青白交加，瞪着一双美眸盯着柯烨，最后冷冷一哼，推开车门就走了，高跟鞋敲出一阵尾音。

　　柯烨转过头，静静望着眼前的繁华夜景，霓虹灯一路绵延，最后化为一片迷艳的海洋，他的神情像个走失的孩子，迷惘而又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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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蔚沙在柏明背上哼着不着调的曲子，两只脚还晃啊晃的，睁着迷离的眼睛，却怎样都看不清眼前的世界，始终隔着层水膜，雾蒙蒙的。

　　今天她太高兴了，高兴得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当快乐和悲伤同时来临的时候，人的心脏就被浸入一个布满玻璃碎片的温水池里，水再温暖，也无法阻止心脏底部的流血，伤口也再也愈合不了。所以最后剩下的，是更汹涌的悲伤。

　　她还记得她过的第一个生日，那个时候，妈妈买来了一个好大的蛋糕，厚厚的奶油，上面点缀着粉红色和嫩黄色的奶油小花，她受宠若惊。

　　蛋糕上用红色的果酱写道：祝蔚沙小朋友生日快乐。蔚沙撇撇嘴，她对这几个字不太满意，应该说，她对自己的名字不太满意，那个时候，她刚刚学会查字典，周围的小朋友都迫不及待地查自己的名字，蔚沙也查，可一翻到，她就郁闷了……怎么别人的名字，不是宝啊贝啊风啊雪啊等等等美好无比的名字，而自己的却是……沙子呢？！

　　沙子……多卑微的存在啊……

　　以后蔚沙每每想到这件事，心里就真像被沙粒硌到一般，怎么样都不舒服，但那个时候的小蔚沙已经被蛋糕和一桌子菜乐得不知东南西北，因名字而起的郁闷很快就抛到了脑后。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走着，已经晚上9点了，她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可是母亲僵滞在一边，一动也不动，双眼空洞地盯着蛋糕。

　　怎么还不吃饭……蔚沙想说，但看了看母亲的脸色，终究还是忍住了。这时母亲突然站起，蔚沙一个激灵，母亲已经转身走回卧室，砰地一声关上门。蔚沙茫然地坐在那里，视线里突然出现白色的一边，是头上的那种用纸围起来的生日帽松了，她忙伸出小手扶了扶。这时卧室忽然传来母亲咄咄的声音……

　　“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来？……什么？你不是早都答应我了吗？……她不是你的孩子吗？！”说到后面，女人的声音嘶哑起来，夹杂着筋疲力竭的哽咽。

　　蔚沙就那么怔怔地睁着眼睛，她看了看桌上的蛋糕，蜡烛早已经烧尽，像一滴滴鲜红的眼泪，她知道母亲在等那个“爸爸”，可是她想跟母亲说：没关系啊。他不来也没关系啊，我们两个人过，我也很开心的……

　　那之后，母亲再也没有给她过过生日。

　　柏明背着蔚沙走进宿舍时，沐雨惊得忙从床上跳下来，锅里已经烧开，就等着蔚沙回来下汤圆了。

　　“怎么回事啊？怎么喝成这样？！”

　　柏明顾不上回答，将蔚沙小心放倒在床，乌龟忙去倒蜂蜜水，沐雨看了看蔚沙，又看了看柏明，意思是：给我一个交代。

　　柏明没说话，他的眼神有些悲伤，他感到心痛，却又无能为力。

　　沐雨第一次看到这个阳光的大男孩露出了伤心无措的神情，心里一震，她把柏明拉出宿舍。

　　“你们今晚……是不是看到柯烨了？”沐雨问。

　　柏明脸色一沉，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但答案已经鲜明。

　　果然是……沐雨想，这个世上除了柯烨，还有谁能让蔚沙变成这样。

　　“沐雨……”柏明沉吟半响，开口。

　　“嗯？”

　　“蔚沙喜欢柯烨，对吧。”

　　沐雨看着他，几秒后，点了下头。

　　柏明好像早已经猜到，所以悲伤只是倏然掠过，留下几道黯淡的影子，他依旧皱着眉，片刻后，又忽然像想开了似的，眼眸明亮起来。

　　“沐雨，你知道蔚沙喜欢什么东西吗？”

　　沐雨一愣，“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柏明只是微笑着，没有说话。他的眼眸是棕色的，月光下，流转着迷离柔软的光，衬着肤色，宛如魅惑的猫眼。

　　这个男孩在夜色下，好像突然洗去了阳光和明朗，无端流出了几分暗沉的魅色。

　　“沐雨！蔚沙又吐了！”瑶瑶喊道。

　　沐雨忙应了声，看了柏明一眼，“我回来发短信跟你说。”说完就转身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