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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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璃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忘抬头看看那个黑衣男子消失的地方，却只能气恼地哼了一声。
“你们是谁？”她怒气未息，嗔怒地问道，“有什么好看的！”
这也难怪，这群老头都是见惯了四书五经的人，虽然朝堂之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但对于江湖中人却是不屑鄙夷，故而知之甚少，而江湖中人豪爽洒脱，意气相投便是两肋插刀，生死与共赴汤蹈火不在少数，他们又哪里知道。
更何况这帮书呆子的眼里，女子就应该是久居深闺，相夫教子，从不抛头露面。哪会有女子穿着如此随意，还公然在大街上招摇过世，更有甚者从天而降！
这绝对是有伤风化，伤风败俗的丑事！真不知道这女娃儿的父母是如何教导与她！！若是这女子先祖在天有灵，必定气得口吐鲜血而亡！
苏璃可没想到这帮老头把自己的祖宗都问候了个遍，她只知道，这群人不怀好意的样子让她烦躁得不得了，可苏璃虽然生气却也是讲理的人，且不说这是在自己童年好友的家里，这一大群的都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她一个年轻女孩子也不方便动手啊。
秉持着尊老爱幼的传统，苏璃沉默了一刻，接着迎着众多老学术的目光，十分清晰且明白地扮了一个鬼脸，绝尘步绝尘而去。
在她的身后，骂声不绝于耳。
赵云桓，作为主人的他，在听到声响之后首先就冲了出去，所以他站在最显眼的地方。
第一眼就认出了苏璃。
可是苏璃的目光从他的身上飘过，却没有一丝的驻足。
她不记得自己了？？
她不记得自己了！！
赵云桓的父亲是里县的知府，一个芝麻大的地方，一份微不足道的差事，但至少书香门第，所以从小赵云桓便饱读诗书，立志报国。
家中虽不富裕，但温饱足矣。
童年的赵云桓，记忆凝滞于夏日阳光斜射入窗，照在书册上的那一刻。
空气中漂浮着极其细微的烟尘，在金色的阳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光芒，潮湿而湿润的气候，氤氲着泥土和雨水的味道，在那个偏远的里县，没有喧嚣没有繁华，只有一片寂寥。
宛若一本书册，古老而安静。
赵云桓也是一个很安静的孩子，比起同龄人，有着一份超然的成熟和淡然，因为从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会被父亲壮志未酬报国无门的慨叹从梦中惊醒。
那是这个世界在他的心中留下的第一个足迹。
很久之后，当他进入翰林院，在尘封多年的书页中，他才知道父亲的往事，那个以身许国的男子，因为政见不合，在斗争中落于下风，被贬到里县，从此再无翻身之地。
苏璃的突然闯入就像是一个荒诞的故事，说不清由来，也说不出结尾，一直到她的消失，都是这样令人难以捉摸。
就像，就像是多年之后的重逢，苏璃带着一身的碎瓦从天而降，这样华丽的登场，说到底也只有她了吧。
很多年以前，在那个偏远的小县城，当赵云桓还只是垂髫之年，还在四书五经的故事中沉浮，还被父辈的期望主宰——他的世界还只是书本的时候。
苏璃跑了过来，眨着眼睛，带着几分不屑，几分愠恼，质问，“你为什么总要读这些东西，师父说，这些都是那些死学究的毒药，读了会生病的。”
赵云桓本来可以说出一大车的理由来反驳，什么以身许国，什么治国平天下云云，可是看着苏璃的眼睛，他却说不出一个字。
苏璃的眼睛很好看，亮晶晶的倒像是明珠一般，迎着光，耀眼得让他睁不开眼睛，他脑海中闪过的是《谏逐客书》里，“垂明月之珠”，大概也不过如此。
“你是谁？”赵云桓回过神问道，红着脸问。
苏璃咯咯地笑个不停,“我叫苏璃。”
这就是他们第一次相见，那时，赵云桓的手中攥着朱熹老先生的《朱子语类》，书页之间，一句“学者须是革尽人欲，复尽天理，方始为学”被圈出。
苏璃和书本中所说的“好女子”的标准完全不符，她既没有“行莫回头，语莫掀唇。”的优雅，也没有“喜莫大笑，怒莫高声”的含蓄，苏璃就像是一道风，吹到哪是哪，来去无踪，行踪不定，可是无论是在赵云桓的府中，还是在里县最偏僻的河边，苏璃都可以找到赵云桓。
一起读书，一起看日出，一起吹拂着春天里何熙的风游赏看不尽的美好，一起数着河边草丛中散落的小野花，仿佛是遗失于尘世间的星辰，细碎而微小的光芒。
都只是青梅竹马的年纪，苏璃不懂，但赵云桓偶尔会在心中默念着，却不言明。
赵云桓很喜欢和苏璃在一起的感觉。就像是春天里破开冰雪的暖风，吹拂着就会有一种连心脏都复苏的错觉，而赵云桓童年被数不尽的书本埋葬的欢乐，忽然之间又被苏璃的闯入唤醒。
说到底，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他还只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孩子。
即使，即使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苏璃从不隐瞒自己的出身，她是江湖中人，是父亲口中极为不屑的草莽之流，可是苏璃也常常说起江湖中的一些轶事，说起自己的师父，说起自己的门派，说起刀光剑影，生死交错。
说着说着，赵云桓仿佛就看见自己就是苏璃口中的侠客，仗剑只身走天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可是一转身，却不得不看着满架子的书页愣愣发呆。
父辈的期望，全家人的嘱托，还有四年，他就要参加一层层的科举，从会考到殿试，他不是江湖之人，他必须承载着沉重的希望去实现先辈们的夙愿。
苏璃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只在赵云桓的书案上留下了一朵半边莲，雪白雪白的，细小而清新。
苏璃仿佛只是和往常一样消失了，第二天又会来找他玩，一起来说说烦心的或者开心的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赵云桓知道，她不会回来了。
“半边莲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另一半呢？”苏璃悦耳的声音幽幽响起，“半边莲……只有一半，就是分别了吧？
“如果我走了，我就送你半边莲，最好可以有绿色的。”她笑盈盈的说，“没有也无所谓，反正我一定会找到的。”
“那么，你……找到了吗？”赵云桓捧着白色的半边莲，愣愣地流下眼泪。
一斛阳光斜射入房，投下斑驳而繁复的阴影。
几年后，会考，殿试，中榜，翰林……
所有的事情和那个女孩已经没有半分联系。
可是，连他自己都不会知道，有某种情愫，在内心中深深地扎了根，仿佛天生的一般，再也无法拔除。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