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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面具下面的人生(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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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阿四的照顾,赤柯好的很慢,他住的地方平时没有人把守,嫪乘波从没有想过他能跑。待他能下地走的时候,他冲出几名小太监的制止逃了出去,他拼命地跑拼命地逃,他不知道他最终奔向何方,只想冲出这片牢笼。
“大胆奴才!也不看你冲撞了何人?!”急速狂奔的他随着一声大喝而停下,他被一掌推出而倒下,他抬起头看向前方,他也不知道他跑到了哪里,此时队伍中的一位女人吸引了他的目光,赤柯直视她,他从未见过如此高贵美丽的女人,不知是宫中那位贵人,她略施粉黛的脸在日下散发光华,华色宫装包裹住她丰盈的身体,步摇倾斜,微微晃动,晃出了一曲灿动歌谣,看的出,她怀孕了,她只是淡淡看向他,赤柯感觉自己卑贱的生命如同烂泥一般,他低下头去道:“求您,救我。”还没说完,嘈杂声已经传来。
带人赶过来的嫪乘波一看眼前情况,眼睛滴溜溜一转,急忙道:“蓝妃娘娘,您别听他一派胡言,这人偷了奴才的东西,奴才只是教育教育他,带他回去。”嫪乘波献媚似的笑着,稍微靠近赤柯,却被两旁侍卫挡住,蓝妃没说话,身旁的大太监对嫪乘波说道:“嫪乘波,你怎么办事,明知娘娘有孕还如此冲撞,成何体统,快将人带回去看好。”这宫里的老人哪一个不知道嫪乘波的特殊爱好,一打眼就知道怎么回事,此等腌渍事怎能冲撞了贵人的眼,“是是是,谢蓝妃娘娘。”他对旁边小太监打了个眼色道:“还不快把人带回去!”
赤柯一看急忙道:“娘娘,求您救我!”他匍匐着爬到蓝妃身边恳求道,此时的赤柯面容如同雪中的红梅,他虽跪着但眼中能看到那隐藏的傲然与不甘,蓝妃心下一动。“刘幸,这个人本宫要了。”优雅的出声却是毫不犹豫的命令。“娘娘?”嫪乘波显然有些不能接受。
“怎么,本宫向你要一个人你也要经过你的同意么?”
“诶哟娘娘,您看您说的,您别说是要一个人您就是要奴才宫里所有人,奴才都双手奉上啊。”嫪乘波悻悻的说道,刘幸看着蓝妃往前走了,他赶紧示意让嫪乘波滚蛋,嫪乘波瞪了一眼赤柯不情愿的走了。
“哼,你小子命真好。”刘幸说道,让赤柯跟在他身后回宫。
赤柯吁出一口气,心想成功了么。
赤柯自此在蓝妃处留下,在前庭当一名洒扫太监,与他之前的工作并没有什么差别。王上很少来蓝妃宫里,原因是他病了,太医也束手无策。直到明德三十四年一日夜里,王突然病发随后离世。蓝妃得知此消息后动了胎气,疼了三天才生下一个女孩,而这三天风云变幻皇权更替,新帝风无病顺利登位。
她在得到先王的消息时,是名曰先王遗旨,其把位子传给第六子,因不忍其孤寡度余生,要一干妃众伴自己九泉之下。大总管万福来的时候蓝妃正坐在床上气定神闲的喝茶,她对万福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她知道风无病绝对不会放过自己。万福带着遗旨与一口棺材到蓝妃宫,那一口青色雕花棺材摆在宫中显得诡异无常,“娘娘,王上说了,只要您把匕首交出来,王上非但不让您与新子殉葬,而且还放您出宫。“蓝妃听了不禁冷笑道:“好一个新帝,弑父灭亲的杂种!”刚刚生产完的身子还是很虚弱,她苍白的脸如同宣纸一般,她由宫人扶下床看着万福嘲讽道:“他永远也得不到他想要的。”
“娘娘,请吧。”万福懒得跟蓝妃废话,王上已经给过她机会了。此时蓝妃还认不清形势那倒霉的只能是她自己了。解决完蓝妃最要紧的是找出那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和王上要的匕首。
宫人看大势已去哭成一片,蓝妃面对这一切显得非常冷静:“不要哭,你们的生命还没有结束,不要让泪水浪费你们的青春。”随后她被人架入棺中,在棺盖慢慢合上的时候,她闭上眼睛祈祷,她所希望的只不过是她的孩子一生安好。棺盖已经合上了,带走了那个如花般璀璨的生命。
“好好照顾她,告诉蓝涛让这孩子远离宫廷,不要重蹈覆辙!”
万福命人讲棺材抬走,自己则去回禀新皇消息。所有宫人也都被万福带走,偌大的宫中显得冷清,赤柯从柜子后的帷幔中走出来,他怀中抱着女婴,手中还有蓝妃给他的匕首,他皱眉着看着这两样东西,想着蓝妃和她说的话,要我照顾你么。
他手中抱着这个香软的团子,为什么人生来不同,有人天生富贵,有人就必须要被踩在脚底下玩弄。他仔仔细细看着那刚出生的小女婴,皱皱巴巴的像个丑猴子。他邪恶的想,现在你和我一样了,都是丧家狗。现在四下无人,蓝妃把她交给自己,就像交给了魔鬼,他的手慢慢伸向那女婴的脖子,只要这么轻轻地,轻轻地,就断了。杀了你赔上我,正好。
死亡慢慢接近那刚出生不久的小生命,忽然一只小手抓住了他的食指,握得紧紧的,随即吃进嘴里开始吸允,那襁褓中的小团子眼睛都还未睁开就津津有味的吃着他的手指,他笑了。有多久没有笑过了,是自从进了这个吃人的王宫,还是自从母亲死后?
“你不想死?”他抱着她,坐在地上。“这可怎么办,你的母亲刚刚才被你的哥哥杀死。”他歪着头任那女婴将口水沾的他的手满是。
“呐,我们约定吧,我们的命不能掌握在他们手中是不是?只要我们能活下来,我们定要登上权力的巅峰,将那些曾经折磨我们的人全部踩在脚底。”他反握住那只小手,轻轻地怕弄痛她,“这样就算约定了,是吧。”
他再次笑了,眼睛笑成了弯,像朵绝美的罂粟。
世人皆以为蓝妃死前托孤,见的是蓝涛,却不知蓝涛在蓝妃死后第二日才出现,蓝妃真正托孤之人竟是一个前庭洒扫小太监。“终究是晚了一步。”这是蓝涛出现在宫中第一句话,他不禁有些唏嘘感叹,那日愤然离家转眼回望,得到的不过是妹妹冰冷尸体,早知道的结局眼睁睁的看着它发生,蓝涛接过那襁褓中的婴儿问:“娘娘在临终前可有遗言?”赤柯向蓝涛鞠了一躬道:“娘娘说,定要先生好好照顾她,要让这个孩子重回宫廷坐上高位。替她报仇。”蓝涛思量了这句话的真假,他看向那个眼里充满泪水的瘦弱的少年赤柯从环中掏出一把金色匕首,递给蓝涛。那黄金匕首象征的意思非比寻常,妹妹既然将孩子托付给他必然就是她信任之人吧。阿南从小固执任性,此次被逼殉葬必定不甘,他要为妹妹留下这个孩子。
“我这个做哥哥从未帮她做过什么,这既然是她的遗愿,那么就算倾尽全力也要帮她实现。”蓝涛看着手中的小小孩,眼中有他未曾察觉的慈爱。他又问:“娘娘可为公主取名?”“未曾。”赤柯答。
“正值夏日,便叫夏夏吧。”蓝涛抱着婴孩去见了当时的新帝风无病。赤柯看着身后偌大而死寂的蓝宫,想着自己的出路。
不知蓝涛用了什么方法,这个本应随母亲一起死去的婴孩竟然被留了下来,新帝下旨令公主风夏夏去守先帝皇陵,终身不得外出。
“求先生收我为徒,赤柯愿为公主做任何事肝脑涂地再多不惜!”他跪下,第一次真正为人生向他人而跪,“我从不收徒弟。”赤柯向蓝涛磕了一个头:“求先生成全,当我感到绝望的时候,是蓝娘娘给了我希望,她给了我新生,让我感到温暖,现下娘娘去了,赤柯唯一能做的,就是变得强大,保护公主,
完成娘娘的心愿,求先生收我为徒!”蓝涛重新审视了这个少年,那坚定的双眼让他想起了阿南,阿南,这是你选中的人吗。
在去皇陵的前一晚,蓝涛给了赤柯一个面具。那面具无悲无喜无欲无求,人心所向,你觉得那个面具是个哭面就是个哭面,你觉得他是个笑面他就是个笑面,“当你真正明白自己是谁,你就知道这个面具对你是什么的意义。”
“师傅,我曾经无时无刻都想毁了这灾难式的美貌,可是。”透着面具中反射出自己的面容,他透过面具上的反影好像在看另外一人,“这皮面却是我母亲在世上唯一留给我的遗物,我憎恨却无可奈何,我深爱却无法挽留她的生命。”
你能牵制住人心么,那最坚固也最脆弱的东西,所有承载的力量都在那里。你能掌握住人心吗,那极致美丽和丑陋都藏在那里,天下最深,不过人心。面具后面的他就像是操纵人心的傀儡师,直至得到他想要的。
元德元年六月,五千人马进入皇陵,人人眼中都几乎充满绝望,他们可能再也无法有出头之日,只恨自己跟错了主子。赤柯随着队伍进入皇陵,他回头看着那片虚无的王宫方向,他想,总有一天,他会回去,一定。
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小柯,任人踩在脚下。看着那个肥胖的身子离开,心想杀这人,现在还不是时候,一只猫要杀死一只老鼠很容易,但是他更享受折磨老鼠的乐趣,看它慢慢被玩死。而他有的是时间。
“你好像很在意那人。”一回头便撞上夏夏担心的眼,当年的约定已经成为现实了呢,襁褓中的婴孩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的王。“孤不希望你有什么的瞒着孤。”听了这句话赤柯心里泛起苦笑,这么肮脏的过去怎么能让你知道呢。
“夏夏,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的好,对不起。”除了此时的对不起,他什么都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