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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端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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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生日,五月五日。
据说这是个不好的日子,有个叫赵构的和我同日出生,终生不举,赵老二家从他那里断了根。
这一点我和他不一样,我确定,胡同口CD铺老板的女儿也确定。
天还没彻底热起来,蝉已经开始歇斯底里。我躺在床上不想动,风扬起窗帘,光从缝里钻进来,微尘浮动,才知道这间屋子有多脏。床单上斑驳的印渍,留有昨夜水乳交融的味道。
手机响了下,中移动发来短信。特么太感谢你们了,世界上唯一记得我生日的家伙们。
我点支烟,像个中风的老东西,手臂撑着床沿,缓缓爬起来。我打算给自己煮碗长寿面,最好再加个荷包蛋。面在锅里翻滚的时候,CD店在一片卖菜的叫卖声里,开始放《一万个理由》。
就在感情到了无法挽留
而你又决议离开的时候
你让我找个理由让你回头
可最后还是让你走
你说分手的时候就不要泪流
就在聚散到了最后关头。
我知道,这是放给我听的。人一旦矫情起来,听什么都像是唱自己。
再过段时间,老板的女儿估计会爱上听《后来》。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无论哪首歌,她总归是女主角。
也许她已经忘记在她家后院,晾晒了床单的角落里,主动狂吻我的事,更不可能记得,当时她一把抓住我,使劲揉搓,激得我脊梁骨打颤的事。
人在仇恨时,总爱将自己摆在弱势。
她只有遗忘主动勾引我的事实,才会对我的绝情分手保持愤怒。
我看着锅里在开水中散开黄的蛋,突然间,什么也吃不下了。
都说十八岁是最美好的年华,只求对我好点,别太残忍啊,世界。
从我妈有了第二个男人,第二个孩子起,我再没正经过一个生日。
那天我蹲在胡学友家的院墙根下,和邓晓晓一起,准备钻狗洞,狗洞那边是个大工地,草丛有半人高。我俩打算在里面猫到太阳下去,好好捉两只能打的蟋蟀。
胡同里有悠长的声音喊“冰碗子喔,菱角核桃鸡米头,鲜甜凉爽的冰碗子喔!”
我听见邓晓晓吞口水的声音,接下来就听见我妈一声长嚎。“娘哎,你杀了我吧!”
我记得那天所有的细节,邓晓晓喉咙眼里的咕噜声,下象棋的老头站起来往我家张望的样子,被草叶子划破的我的裤角,谁家厨房里的卤肉香,门里衣衫不整跪地而哭的我妈,和台阶青苔上的数滴血。
还有门前,那束斜阳里,踉踉跄跄离开的男人,颓丧的背影,凌乱的步子,门开,门又阖,一年,又一年。
他走出我的故事很多年。
我蹲在他离开的地方抽烟。卖冰碗子的再没有出现,邓晓晓是个狠姑娘,被小三后小三上位了,幸好小时候没答应娶她,胡学友家是整条胡同最早签拆迁协议的,他拿着家里给的拆迁款,上个月出了国。下象棋的两个老头去年熬不过冬天,死了一个。
而我,也快要离开了。
那鬼地方听说夏天热得像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冬天冷得像失去嫦娥姐姐的广寒宫,那有什么所谓,不都一样孤单。
像条野狗一样,自由的流浪,自由的活着。
最初等风来。
而后追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