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许盛夏香》沫非

48、以后有我

　　七月的H城闷得让人完全没有上街的欲望，出门就像煎蛋，待久了翻个面就全熟了。只是，还有一块地方是凉得刺骨的，医院。

　　韩梓已经连续一个礼拜没去公司，每天只在医院和家里往返。

　　舅舅是韩梓出了爸妈以外最亲的亲人。韩梓小的时候爸妈去S城打工，她就跟着舅舅。舅舅一生未娶，待韩梓如自己亲女儿一样，在韩梓的印象里，儿时爸爸该做的事都被舅舅代劳，她最喜欢骑在舅舅肩上在田野里吹着风，她以为这样就是坐飞机，长大后真的坐了飞机却觉得远不及那时的感觉。

　　舅舅得的是肺癌，晚期，医生见到韩梓的时候也只是摇头，手术治愈的几率不大。韩梓却还是固执地让舅舅住院，好像在医院住久了就可以好了一般，可谁都知道，她是自欺欺人……

　　周五的晚上，韩梓靠在舅舅的床位浅浅睡着的时候，被舅舅猛烈的咳嗽声吵醒，心里不安的感觉肆意叫嚣，她摸索了很久才按下床头的铃。

　　“小……小宝……”化疗和不间断的呕吐已经把舅舅折磨得不成人形，两颊凹陷，花白的头发已经稀疏得不剩几根。

　　韩梓握住舅舅的手却不想应他，以前，只要她不回应，舅舅就会一直叫她，直到听到她笑着说“听到了”。那如果这一次，她不回应，舅舅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叫她，就不会离开她……

　　“别哭……舅舅……很好……”

　　韩梓并没有哭，心皱成一团，喉间像被棉花堵住一般，眼睛红红地却流不出一滴泪。两手不停地搓着舅舅干枯的手，“您别说了……您好好休息……我在呢。”

　　“小宝……早点找个好人嫁了……”

　　“小宝……你舅舅我不能看到你结婚的样子了，肯定很美……”

　　“你要对自己好……”

　　韩梓不愿去看舅舅的脸，盯着他的手不说话。

　　舅舅又开始咳不停的时候医生赶到，装了氧气罩又做了各种检查，韩梓退到窗边看他们折腾着，撑着窗沿的手不自觉地抖着，舅舅侧头对她的笑更是在她心里扎下一根刺。她不要这样！

　　最后，医生对她摇了摇头，舅舅躺在病床上不再咳嗽，嘴角弯弯的像是做了美梦，只是，不会再唤她小宝，不会再把她架在脖子上在田野间跑。

　　医生说发病太突然，说舅舅这么走了也算是一种解脱，说让韩梓联系家人处理后事，说韩梓这些日子也辛苦了，毕竟是个女孩子。

　　可是韩梓什么都听不到，跌坐在床边，不停地搓着舅舅慢慢变凉的手，都来不及进手术室，怎么就可以走，他还没看见自己穿婚纱的样子。

　　韩梓第一次穿裙子的时候，舅舅坐在家门口的藤椅上笑呵呵地说，“我们家小宝最漂亮了，以后嫁人的时候我和你爸一起送你。”

　　只是后来，韩梓不再穿裙子，舅舅也没等到她结婚的那天。

　　葬礼并不隆重，来了几个亲戚，用了最简单的仪式，最后是韩梓捧着骨灰盒回了乡下老家，林斯齐想陪却被拒绝。

　　七天，韩梓没哭没闹，却也没了笑，整个人像是没了感情没了知觉，依旧吃饭，依旧发呆，却不敢睡觉，梦中见到的人一醒来却不见，她受不住这样的折磨。

　　门铃锲而不舍地响着，韩梓再也没法忽视，手里的相册放回茶几上。

　　是林斯齐，韩梓揉了揉眼睛，侧身让他进门。

　　“小宝……”

　　“恩？”

　　韩梓不想去看林斯齐的眼神，她不想在里面读到怜悯，除了爱，她什么都不要。转身去厨房接了一杯白开，没问他要喝什么，因为家里没有其他饮料。

　　“什么时候回去上班？公司同事都很想你。”

　　“下星期就回去，反正事情也办的差不多了。”韩梓捧着自己的水杯平淡地说着，却让林斯齐皱了眉。

　　“要放你几天假去散散心吗？”

　　“不用了。”

　　“小宝……累吗？”

　　“恩？”

　　“喜欢了我这么久，会累吗？”

　　“习惯了，就像我去照顾舅舅一样，没日没夜又怎么样，最怕的是被剥夺了这个习惯。”韩梓说着皱起了眉，心里憋得难受，这么好几天，她第一次主动提及舅舅，原来还是会那么疼。

　　林斯齐伸手把身边黯然的韩梓拢进怀里，手在她背上一下一下抚着，像是哄着丢了娃娃的小孩子，“不会再让你那么累了。”

　　韩梓在林斯齐怀里僵住，原本皱成一团的心更理不清思绪，想说什么却哽住了喉。

　　“小宝，以后什么事不要一个人扛，有我在。”

　　只一句话，却抵过之前所有亲戚的安慰，已经忘了怎么哭的韩梓却突然湿了林斯齐的肩，止不住的泪先后掉在林斯齐的肩上，心被慢慢抚平，伪装的坚强被击破，原来她需要的只是这么一个拥抱，这么一句话。

　　哭累了，林斯齐把在自己怀里睡去的韩梓抱回床上，泪痕还在脸上挂着，眉头却没之前的紧锁。

　　在床上缩成一团，没有安全感的睡姿。林斯齐靠坐在床头，把韩梓拢在怀里。

　　“小宝，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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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喵，这章写得我……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