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佳人》青狐也九尾

13、第十二章

　　次日清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孙庆就领着孙山与孙小飞守在了公孙策暂住的别院外。

　　按照他们的想法，公孙先生是个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学者，所以必定每日勤于苦读，夜深方睡，闻鸡起舞。可谁知这一守就直到日上三竿，先生的房里才有动静。

　　只听一声长而悠远的哈欠，门终于开了，一个年约三四十的读书人自屋里出来，头戴方巾，面色白净，美髯飘逸，再加上那瘦削细长的身形，一身墨绿襦衫，更衬得人清雅如竹，天然亲近。

　　孙庆猜测他便是公孙策，略一迟疑，便带着孙山与孙小飞走上前，先向他深深行了个礼，试探道：“请问尊驾可是公孙先生？”

　　那读书人微微一怔，连忙也回了个深揖，笑答：“正是在下，未知尊驾是……”

　　孙庆闻言，连忙拉着孙山与孙小飞一同跪下，瞬间便是老泪纵横：“求公孙先生救命啊……”

　　公孙策吓了一大跳，连忙将他扶起，和蔼道：“老先生何出此言？”

　　孙庆却是不肯起，跪在地上泣声道：“不瞒先生，那淫#妇徐梦瑶与奸#夫孙北私通被她夫君孙翔发觉，他们便害死孙翔，还将孙翔的寡母气得中风昏迷。村人气愤不过，将她围困，谁知她竟倒打一耙，诬陷村人害死孙翔。素闻先生妙手回春，求先生无论如何也要救醒孙翔的娘亲，说出真相，还我们石门村上下清白啊……”

　　公孙策挑挑眉，不由暗道：果然与展护卫所言全然相反。看他这模样，若不是有展护卫事先告知，只怕信他的还会更多些。

　　想到此忽然又想到：此番徐梦瑶正亏是有展护卫及王朝马汉从旁佐证，倘若只是她孤身一人，这般各执一词，换成是自己又会信谁呢？这孙庆看起来憨实纯朴，有事情真意切老泪纵横，而徐梦瑶呢？年轻貌美，青春娇艳。相较之下，只怕连他也是信这老家伙的话更多一些。自己跟随大人左右尚且如此，何况旁人？

　　想到这里不由又浑身冷汗：这世间事纷纷扰扰是是非非，旁人终究是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凡事还须冷静对待，谨记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以防被人言语哄惑尚不自知，更有可能无意之中成人帮凶。

　　他心思转过这许多层，面上却始终不露声色，待回过神时，似乎那孙庆也已经说完了，当下便扶起他，微微颔首，礼貌而谨慎道：“老先生请起。此事轻重，学生也心中有数，自当尽力而为。”

　　他略踌躇了一下，又想起展昭嘱咐，便有意露出个苦笑，叹道：“只是……唉！罢了，不说了，老先生请回吧。无论如何，策自当尽力而为便是。至于其他，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

　　回到自己住的房间以后，孙山显得很放松，与孙小飞说说笑笑。唯独孙庆却始终眉头深锁，心事重重。

　　孙山不解，问道：“大哥，你这是怎地了？听那公孙策口气，孙翔的娘并不好。只怕是醒不过来，大哥为何还这般愁眉苦脸？”

　　“你懂个甚！”孙庆长叹一声，“你想，此次护送那贱人回来的是谁？是展昭，他一路护送徐梦瑶回开封府，咱们屡次对徐梦瑶动手，他是亲耳听见亲眼看见的，那些话用来哄钱明逸容易，又如何哄得过展昭？何况那展昭是什么人？他与公孙策在端州时同在包拯左右做事，如今虽然人在开封府，却还算是包拯手底下的人。你想，那公孙策是信他还是信咱们？你再想想，除了他谁能请得动公孙策出来给一个老婆子瞧病？还住在府里寸步不离地守着！”

　　“那大哥的意思是……这公孙策说那些话是骗咱们的？”

　　孙庆摇摇头，叹道：“我也猜不出。就是猜不出才发愁。这样，小飞！”

　　小飞“啊”了一声，诧异地看着孙庆，就听孙庆冷然道：“这两日你暗自守着公孙策那里，但有动静，立刻来报我知道。到那时咱们再做打算。”

　　孙小飞踌躇了一下，到底不敢说不，于是拱手应道：“是。”

　　到他走后，孙山转头问孙庆：“大哥，我瞅着这孩子怎么有点心神不宁。他能靠得住么？”

　　孙庆叹了一口气：“靠得住靠不住又能如何？咱们如今除了他还能靠谁？”言罢他又深深叹了一口气，眉宇之间显出疲惫苍老的神态来，“罢了。这是我为石门村做得最后一件事，等此事了了，无论何等结果我都不回去了。这把老骨头要丢在哪儿就丢在哪儿吧，反正阿才也没了……”说到此处，不由又流下泪来。

　　孙山触及自己心事也不由老泪纵横，紧紧握着他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孙庆看着他淡淡一笑：“我知道你舍不下家里的老婆子。依我看这两日你有机会就赶紧自己悄悄回去。若事能好，小飞自然会把消息带回去，若事不能好，我也会都揽到自己身上，死罪活罪都让我一人受了。反正我如今孤家寡人，也没什么干系。你就只管回去好好照料家里。石门村不能没在咱们这一代手里……”

　　“大哥……”孙山呜咽了起来。

　　孙庆轻轻一笑，宽厚的大掌轻轻拍着孙山的肩膀。

　　…………

　　太平洋海底，洛惟皱着眉头对哥哥委屈得眼泪汪汪：“这什么破疫苗啊，还说是新技术呢！这么难吃！”

　　“该！”洛恂一点也不心疼，只是简单地挥挥手，让机器人护士离开，却被洛惟又给叫住：“等会儿！徐梦瑶也被狼咬了，留个疫苗给我吧。”

　　“你还这么关心她？”洛恂哼了一声，“看看你被她连累得多惨？被狼追咬，被人陷害的，还折腾到出了人命现在被勒令留职查看，你说你接这么个委托值吗？”

　　“这不关人家的事！”洛惟不大高兴，“又不是她叫狼追我。孙才的事，是展昭点他的穴，是我给了他一拳，关徐梦瑶什么事儿？再说陷害什么的，至少现在我和洛忱都回来了，她还在监狱里待着呢！”

　　洛恂叹了一口气：“这个硬茬子，当初接连换了三拨管理员都没法做她的任务，我就知道这女人不好对付。你自己还非要上，这不麻烦大了吧？那时候我亲自上，劝她赶紧地走了算了，她偏不信邪，非要坚持到底。结果现在把你都连累成这样，不怪她怪谁啊？事情弄到她那一步，赶紧回来换个身体换个朝代接着玩，多好啊！瞎折腾这些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听到哥哥说这番话，洛惟沉默了，良久，忽然道：“其实我倒挺佩服她的。也许她那样认认真真地坚持活着，才是真正活着吧。”

　　“什么？”洛恂愣住了。

　　洛惟叹了一口气：“你看我们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在历史各个朝代中都活得跟玩儿似地，旅游似地在每个朝代穿来穿去。这里待得不痛快了就走，那里遇到挫折不顺心了也走。人心变得越来越浮躁，越来越容易放弃。没有人想过要坚持，因为我们拥有的东西太多，多到连放弃一切，重新开始都太容易了……”

　　“在这个时代混得再惨，大不了就回来，换个时代再混，反正每次换时代，云母都会支付生活基金。曾经我们的祖先歌颂过的各种美好的东西，爱情、友情、真诚什么的，好像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受了伤，遭受了失败挫折，我们第一反应就是退缩逃避，动不动就说重新开始，这好像成了我们的不二法门，很少有人会想坚持。于是越来越浮躁，抱怨世界太冷漠，太虚伪，认为那些曾经被歌颂过的真挚美好的情义都是假的。”

　　“可是那些美好的情义本身就需要坚持才能提炼。连坚持都不肯，连付出都吝啬，却指望好事都像下雨一样落到自己身上，那不是太可笑了吗？凭什么呢？”

　　“也许以前流传下来的那句谚语是对的：你是什么样，世界就是什么样……”

　　洛恂也沉默了，良久，忽然叹息：“可是她那种遭遇，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你还指望她能得到自己的幸福吗？别的不说，单单那些谣言就够她受了。她又不是没有资本重新开始，何必让自己受这种委屈？值得吗？”

　　洛惟也愣住了。

　　最终，她本着这种复杂的心情，带着为徐梦瑶准备的疫苗，拎着一个食盒出现在了开封府的大街上，向大牢方向若有所思地踯躅而行。

　　洛恂说得没错，才几天的光景，街上就莫名其妙多了许多恶毒谣言。连街边的说书先生都换了故事：“且说那徐氏，青春美艳，生性淫%荡，不安于室。只因嫌弃夫君长相不好，新婚之日便搭上了她夫君的一名族弟，名唤阿北。那一对奸夫淫#妇，一见面便眉来眼去，暗中勾搭，终于在新婚之日按捺不住，两人在野外宽衣解带，行那苟且之事，正值干柴烈火之时却忽然被那徐氏的丈夫阿翔当场撞破。阿翔怒不可遏，抓住二人喝骂不止，又闹要带他们去见族长，以家法处置。二人心下害怕，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阿翔捆在野外，还召来狼群将他活活咬死……”

　　一干听众听到这里无不义愤填膺，其中有人拍案怒骂道：“这对奸夫淫*妇如此恶毒，当真千刀万剐，死有余辜！！”

　　“就是！！就是！！简直死不足惜！！”

　　那说书先生见底下精神振奋，自己也是精神一振，待四周稍静，便又绘声绘色继续道：“那阿翔的寡母，即徐氏的婆婆得此消息，气得当即中风昏倒。村人得知此事，气愤不过，将那淫*妇围在房中，叫着要将她凌迟处死！”

　　“合该凌迟！！这淫*妇死不足惜！”

　　“那□□心中害怕，便抢先放出消息，却反过来诬陷村人害死阿翔，将她围困，引得官差前来解围。可叹那官差年轻莽撞，不分是非，加之贪恋那徐氏美色，竟误信谗言，弃村人于不顾，携着那淫×妇私奔而出……”

　　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词儿？！

　　洛惟站在外面听得几乎青筋暴起，险些要跳进去踹场子了，饶是她勉强定住自己，咬牙切齿，死死攥着手里的食盒，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掐得指关节紧紧发白。

　　而那说书先生丝毫不觉危机近在咫尺，还在那里摇头晃脑渲染得不亦乐乎。

　　“话说那位官人来头可不小，他原本是个江湖中走南闯北响当当的人物，后投身官场，一身功夫了得，颇得官家垂青。只可惜英雄难过美人关”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后面的话洛惟没再听进去，她直觉得脑门的血一阵阵往上涌，只差一下就可以令她冲进去掀桌子。

　　却在这时，忽然边上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一把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