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靖安候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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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帝二十五年的冬天比以往来的都早。整个曦城笼罩在蒙蒙的灰白色中，给这刺骨冰冷而又无情的地方更添一抹寒冷。
靖安候府西苑的小楼里，林染正裹着被子将自己包成一个春卷似的趴在床上，枕头边放着从沈夫子那儿带回来的《铭国州志》。天知道那个死板刻薄小肚鸡肠的沈大才子怎么会舍得将这本珍藏版借给自己。
想起夫子那张冷冰冰的脸，林染只好赶走纠缠多时的瞌睡虫，不情不愿的伸出一根手指揉了揉有些肿胀的眼睛，继续看那本他根本不感兴趣的书。
不远处又传来了一阵阵丝竹之声，弱弱绵绵的流淌进林染的心里，与他心中的微弱神思勾勾缠缠，纠结成一幅难分难解的水墨丹青。
林染知道那是刚进府父亲的第九房小妾芸娘院里传来的。林染的父亲林跃是靖安侯林仲宣的独子。追溯靖安林家，那是有着比这个王朝更加悠久历史的古老家族，王族的姓氏一再改写，曦城林家却在战火纷飞风雨飘摇中屹立不倒，反而成长为一株参天大树，成为世族当之无愧的领袖。
上天予了林家无比尊崇的地位，却没有给他同样兴旺的子息。林氏一门子嗣单薄，至林跃这儿已经是四代单传。林染的出生，奠定了林跃放浪形骸的基础，因为林染的母亲熙婷是林跃的第二房夫人，林染上面还有一个大哥林泽。
于是天生爱美人的林跃在林染出生后便鲜少回家，多是为了将自己养在外面的小情儿收到房里才回来跟家里说一声。
林染今年虚岁五岁，前些天林跃看上了烟波阁的头牌芸娘，两人在靖安侯府的别院里腻歪了两个月，那久经风尘的曦城第一花魁娘子终究是进了林家大门。
摇摇头，林染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那本该死的《铭国州志》，顺便诅咒那个木头夫子的戒尺断掉。
“德州以西，是为长洲，威帝三年与炽烈划江而治……”
窗外的雪在不经意间又开始洋洋洒洒，淹没了天地，徒留令人心碎的白。
“少爷，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冰玉掩好门，将手在热水里泡了一会儿用丝巾擦干，而后伺候林染换上出门的常服。又从柜子里取出一件深蓝色的斗篷给他披上：“今天外面实在是太冷了，您等一会儿可别受了风。”
“没关系，祖母心疼我，才不会让我冻着。”林染接过冰玉递来的手炉，两个人便出门往东苑走去。一路走到靖安侯夫人的住处伞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冰玉更是半个肩膀都湿了。
“少爷您先进去，奴婢在这儿等您。”冰玉合上伞交给一旁服侍的小丫头，然后给林染整理好，又拿热丝巾给他擦了擦脸。看着林染被冻得有些泛红的小鼻子，忍不住用食指点了点，果然冰凉冰凉的，便转头给老妇人院里负责给林染布食的丫鬟吩咐“小少爷身子弱，等会可别给他吃着了，先喝点热汤。”
“嘻……冰玉姐姐这派头都快赶上屋子里的陈嬷嬷了。”小丫鬟怜香捂着嘴笑道“奴婢服侍小少爷用膳也有两年，别的不敢说，就老夫人这儿的膳食，小少爷爱吃那样，不爱吃那样，能吃多少没人比我更清楚的了，姐姐您就放心吧。”
“好了，时辰到了”冰玉也不跟怜香调笑“快进去吧，别让老夫人等。”
绕过室内的回廊，隔着屏风就能听到祖母屋子里一片笑声。林染慢慢走近房里，然后恭恭敬敬的向祖母行了一个大礼“孙儿林染给祖母请安。”
“哟，快看看，我的小染儿来了，快到祖母这儿来。”老夫人一看到林染，显然很高兴，也不理身旁那些姨娘们。将林染搂进怀里“怎么身上这么冰，快来祖母这儿暖一暖。”说着用手搓搓林染的小手。
“祖母，孙儿不冷，别冰着您了让陈嬷嬷给再我拿个手炉就成。”林染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祖母说，毕竟这屋子里还有祖父和父亲的那些小妾在。
林染一说这话老夫人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不再勉强，毕竟林染是靖安候府的少爷，也不能给人留下软弱可欺的印象。毕竟这一屋子的女人也没几个安的好心。
“老夫人，翠芙山庄有信送来了。”饭间管家林伯匆匆走到老夫人面前，将信双手呈上。
“这可是好。”老夫人高兴地接过信“泽儿可有些日子没有给家里寄信了。”
片刻，老夫人看完信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泽儿在翠芙山庄这段日子总算没有白养，韩大夫说他开春就能回来。这一去足足有两年了，这回可一定得让他在府里陪陪祖母。”
“真好，哥哥就要回来了。”林染听到这个消息眼睛笑得弯弯的，除了祖母，靖安候府就数哥哥和自己亲近了。
“老夫人，小少爷和大少爷就是亲，看看咱们靖安候府的少爷们就是比外面那些长智。”最近风头正盛的芸娘站在林跃的嫡妻姜氏身旁，用绣着彩色鸳鸯的上好烟罗轻掩着笑“以前总听说大户人家兄弟之间争斗不断，可是今天见了小少爷这样的我们可就放心了呢。”说完，芸娘垂下眼睑状作不经意似的用手划过小腹。
“妹妹这话可就不对了，”三夫人接过贴身丫鬟冰婉奉上的茶双手递给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外面那些不成体统的出身怎么能拿来和咱们靖安候府少爷相提并论，夫人是常州姜氏的千金大小姐，小少爷的娘更是雍王的胞妹，那些不知道身家是否清白的娘怎么能生出金贵的儿子。”
芸娘闻言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可手底下却快将那块价值不菲的手绢绞烂“姐姐说的是。”
“母亲，”姜氏打断两人的对话，对着面色有些微变的老夫人说“既然泽儿开春就回来了，儿媳想趁这段时间替泽儿整理整理院子。看看染儿那儿需要什么让冰玉列好单子一并送到林伯那儿，您看成吗？”
“嗯，你去安排就好。”老夫人淡淡的回答，眼神瞟过三夫人和芸娘没有再开口。
林染望着这一屋子的女人，有些微微的惆怅。虽说林染今年只有五岁，可这院子里的事情看得多了也就知道得早，所以他在芸娘和三夫人说话的时候就已经低下了头，重新看了一遍哥哥写的信。
大哥林泽比林染年长三岁，自林染有记忆开始，哥哥的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听冰玉说大哥早些时候身体还好，四年前跟着姜氏的二哥姜勤学习骑马的时候鞍鞯忽然断了，哥哥从飞奔的马上摔下来震伤了心肺，从那儿以后就药石不断。
韩大夫原本是雍王的幕僚，医术卓绝名满天下。随着林染的娘亲一同来到靖安候府，而后又因为林泽受伤府里的大夫均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姜氏只好求二夫人让他给林泽治病。
那时二夫人刚刚被诊出有孕，韩大夫深知事关重大连夜给雍王写信。雍王自是不会为了一个林泽而耽误到自己的妹妹和外甥，派人送来十几箱药材，还向皇帝请调了几位太医院的医官按照雍王的意思林泽就交给几位太医照顾。
然而姜氏爱子心切，在二夫人院里跪了一天一夜，还许诺如果让韩大夫给林泽治病，自己宁愿折寿十年，自此搬入祠堂为靖安候府祈福，让出嫡妻的位置。二夫人答应了姜氏的请求，倒也没有在意那个嫡妻的头衔。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这一顿饭总算是吃完了。林染心里微微感叹，还好每月只逢初一十五来祖母这里用膳，否则他可是要无聊死了。
“祖母时候不早了，”林染笑眯眯的对老夫人说“您早点安置，孙儿就先回去，明天早上沈夫子要来给孙儿上课呢。”
“好，陈嬷嬷，你送染儿出去吧”老夫人倒也不多留林染，便吩咐道。
出了回廊，冰玉早早的就等在那里，向陈嬷嬷行了礼之后便将早已经烘得热腾腾的斗篷穿在林染身上。
冰玉走在林染身后，似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忽然间拉住林染的胳膊“天呐……侯爷吩咐奴婢带您去书房。”
闻言，林染飞快的转身向祖父的书房走去，只求没有误了时辰。
“祖父大人，孙儿林染求见。”林染站在书房外大声说道。
不一会儿，祖父身边的书童便替他开了门“小少爷。”
林染向他点了点头便走了进去。
“祖父大人。”林染站在靖安侯的书案前，低着头向他行礼。
“三日之后皇上要给三皇子挑选伴读，名册上有你大哥的名字。”靖安侯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孩子“我已经禀报皇上林泽体弱，便由你代替。”
“是，孙儿知道了。”林染恭恭敬敬的回答。面对祖父，林染感到很有压力，不知为什么，林染总觉得祖父对他不像是对大哥那样亲近。
“你的规矩，是在你祖母那里学的，我并不担心。但是入宫之后你要时刻谨言慎行，不能出半点差错。”靖安侯道。
“孙儿定会时刻谨记祖父大人的教诲，入宫之后谨守规矩，不会给家里惹麻烦。”林染知道祖父是想要自己做这样的保证，尽管他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嗯，回去吧。”靖安侯摆摆手，示意林染下去。
“孙儿告退。”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靖安候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