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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chapter〖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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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自古以来,龙套跟神的谈话,永远逃不出怪圈:跟他提要求,永远不是你要他帮你做什么,而是他能帮你做什么……
【二】
“而且,你不是失忆了么……”她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趁我抬脸的时候仔细探究我的眼神,像是要从里面找出点什么我确确实实“失忆”了的证据。
——也就是说,或许她刚刚只是在试探我?思及此,我紧了紧嗓音,反问她:“你为什么这么说?”
“哼,从你办转学手续那天开始,我就该发现你似乎忘记了点什么。一个人可以因为打击而性情大变,但是连自己是立海大前任网球部经理也会忘记?连自己最熟悉的住了近十年的神奈川的路也会忘记?再退一万步讲,你觉得,正常人可能会不牢牢地记住自己对什么是该敬谢不敏的,那些会让你过敏的海鲜可能会要了你的命,你不记得了么?”她也用一连串的反问来回答我,讥诮的口气豪不遮掩对我近些日子来的粗心大意的讽刺。
原来她早就怀疑我了,那次的过敏事件不过是她用来试探,或者说确认我“失忆”的“意外”罢了。
她见我顿时像焉儿了的茄子,气势更加盛气凌人:“怎么,不说话?我本来也不想点破这件事,但是你一再破坏我的好事,那我也没必要跟你装客气了。”
“……你可真是个坏丫头啊。”我摩搓着手掌,许久没说话,张了张嘴竟然蹦出的是这句话。
“坏丫头?别人可不这么认为,姐姐你失忆不记得了,就让我来跟你说说,你栗原闲绪的名气是怎么打响的……”
“先是顶风作案去校影音室偷试卷答案,然后又一再对找到栗原闲绪偷试卷答案的你实施报复,恶行被揭发后臭名就此被打响了,我说的对不对,有没有漏了点什么呢?”我并不是总喜欢被他人的气势打压的感觉的,于是我抢先打断她的话,自行补充说了下去。
她微微一怔,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唷,你倒是打听得很清楚嘛。”
我竖起一根指头,不是中指,食指而已,在她面前晃晃:“NO~NO~NO~不是打听,亲身经历的事我为什么需要打听呢。”尽管很心虚,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在她面前示弱。
她猛然被我的话唬住了,呆呆地愣在那里。我看她对我的话半信半疑,为自己的演技暗暗自喜的同时,还不忘趁热打铁,凑近她,轻轻补上一句:“你说,我忘了这么多事,会忘记你传给我的‘对不起’么……”还有那诡异的被人有意弄断的学生证,但这个我还不确定是怎么回事,所以没有提起。
这只是一个有趣的心理逻辑游戏,通常人会根据提示自动把其余空白补全。所以,我不需要透露很多有关栗原闲绪和栗原闲夕的秘密,只需要稍微一撩拨,就会让她有我其实并没有忘记从前的种种的错觉。
——这故事告诉我们,有的时候心理课的内容你可以选择性听一点。
她的身体有些发颤,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从容了许多,坦然地迎向她的目光,没有说话。
她的目光向我身后一扫,突然泪光闪闪,睫毛一扑簌,晶莹的珠串子就这样顺着眼角滑落。
擦演琼瑶剧呢!我考虑着要不要顺应剧情扳过她的肩膀扩音咆哮:“我该拿你怎么办!!那你怎么办!!怎么办!办……”
但是下一秒,我就觉得自己多虑了,我目前的角色是个女配,还是个坏心女配。
“怎么回事?”迹部景吾自我身后快步绕到了我们中间,看了看满面泪水的栗原闲夕,又瞅了瞅陷入纠结不能自拔的我,脸上浮现疑惑的神色。
我耸了耸肩膀,表示我完全游离在剧情之外,还不能立即入戏。
好在我善解人意的妹妹帮我解围:“迹部君,你不要责怪姐姐,她什么也没做,是我不好……”她没说错,是吧。
“是啊……我似乎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你别说了!没看到她哭得更厉害了么。”迹部景吾责备地瞪我一眼,对着哭势愈演愈烈的栗原闲夕有些不知所措,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刚才对我语气不善,又放柔声音补充一句,“你就别添乱了成么?”
“我不过是说事实而已。”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栗原闲夕为什么短短时间内变了张脸我自己也明白,所以懒得解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是想要据理力争。
“向她道歉……”迹部景吾沉下脸,我见过他很多表情,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刚才只有你们两个人,虽然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是现在很明显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所以,道歉吧栗原闲绪。”
“噢?发生什么你并不清楚还替别人伸张‘正义’?那么你凭什么呢?”我已经有些底气不足了,但还是勉强维持着略带讥笑的面孔。一个人你认识的日子并不短的人,却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临阵倒戈,这感觉并不好受。
“凭……凭你欠我一个要求,不错吧。”他思考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嗯哼,你倒是会利用。”我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对任何一个人板起过脸孔,不论受到什么样的讽刺挖苦,全都是嬉皮笑脸地一并收下。但在这一刻,我竟然不受控制地木然起来,“对不起了,我亲爱的妹妹。怎么样,满意否?”
“不满意也没办法了啊,只能听一次,再多没有了噢。”面部神经像是麻痹了一般,我试了好几次想回头冲他扯个笑容,傻笑、怪笑、苦笑,连假笑也做不出。没办法,只得麻木地就着栗原闲夕站的方向径直向前走去。
身后好像听见有人用气急败坏的声音叫喊着什么,但是我懒得去仔细分辨,渐渐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开始快走,开始慢跑,然后没了命似的向前奔跑。身后原本紧紧跟随的步伐声慢慢小了,最后消失在冬日凛厉的风声中。
【三】
耳旁是呼啸的风,我跑累了,靠着附近的一根电线杆停了下来休息。此时才想到环顾四周,全然陌生的环境让我有点犯怵,因为伴随这些陌生景物进入我视线的同时,还有我手机因为没电而发出的“嘀嘀”声。我想,我迷路了。
我开始深深地后悔起来,明明栗原闲夕刚才耍的小手段也不见得多高明,自己是当事人自然当场就反应过来了。而迹部景吾呢,他可是有过人洞察力的人,要不了多久一定也会怀疑那只是个误会的。所以,我当时急候急燎地澄清个什么劲啊,居然还负气朝陌生方向离开……失误啊失误!
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凭记忆往回去的路走。但是,尾毛我有种离合宿地点越来越来的感觉?这一定是错觉……
不知不觉,我竟然走到了电视剧里情侣必去的沙滩海边,不过并没有出现所谓的情侣嬉戏逐闹的场面,我不禁感到疑惑。
这片海我并不熟悉,不是少年们平时作为集训地点的那片沙滩,所以我只能靠直觉沿着海岸线继续往前走。只是我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海岸线早就不如我想象的那样是根笔直的线了,而是越来越倾斜。
走着走着,突然一个浪头翻了起来,越过我的头而去。倾盆的海水自我的头部浇下,咸涩的味道蔓延在我的味蕾周围,我不禁咂咂舌。
“擦死定了!”我发现现在好巧不巧正是海水涨潮的时候,更加好巧不巧的是,我沿着海岸线几乎穿过了大片海滩,目前处在的位置极其靠近正渐渐涨起的海水。海水涨潮的速度是十分快的,也就是说,我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海水并吞!
意识到这点时,我立即拔腿向岸边奔去。不过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悲催,你以为你已经达到①塞缪尔卡马乌万吉鲁的速度,可是当你回过头去看那个对你穷追不舍的人时,你发现他其实是飞人②博尔特,那种油然而起的悲怆之感,嗯,很绝望。
我现在面临的就是这种窘境,我发现,我根本跑不过慢慢涨起的海水……
我的拼死一搏就这样被巨大的海水堙没,真正浸润在海水中时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竟使不出一点一点力,只能无力地任由海水被我托起再浸没,再托起再浸没,直到我完全沉入水中……
【四】
命悬一线的时候,我发现原来压倒我猛烈的求生意志的,是对回家的渴望。没错,我很想借由这次意外再次穿越回去。小说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嘛,主角(龙套相同道理)因为意外穿越到另外的世界(/时空),又会因为另外一次意外穿越回去。我钻进了拳头,想大喊一声:“月光宝盒!”但是,一张嘴就是满口的咸腥,把我呛到不行。
擦再不济,来个穿越大神出来跟我磕磕瓜子、聊聊天也成啊。
——等等!我说什么,穿越大神,我依稀记得马黎素好像提过,确实存在一个穿越大神。叫什么来着?穿越……穿越……穿越帝!没错是叫穿越帝!
“喂!那啥,穿越帝大神……我呼唤你啊喂~~”
“呼唤你啊喂……”
“喂喂喂个【哔——】啊!”一个面貌粗糙的老头突然出现在一团白光中,他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老夫叫穿越弟啊拉!”
“穿越帝……有差么?”我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居然脱离了海水的包裹。
“【哔——】话当然有差!我的‘弟’是……算了!我跟你这种凡夫俗子解释个什么劲!”他呼呼地吁出大气,吹得两边胡瓣飘在了面颊两边,显得有点滑稽,“对了,你在那边嚎个什么劲啊,老夫在午睡你知不知啊!”
“这个点还午睡……”我犯着嘀咕,“嗯……是这样的,穿越帝……穿越弟大神,那啥,你还记得我不?不记得也不要紧,我就是一举足无重的小卒,您之前办穿越差事时一不小心给捎来了……所以,我想跟您商量商量,是不是到时候把我给带回去了呢。”抱歉了马黎素,我真的想回去了,相信没我的帮助,你一样还是能混得风生水起的。
“啊……”他本想一口拒绝,但是我见状立即上前狗腿地给捏肩捶腿的,弄得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你还真是麻烦……叫什么名儿,我查查。”
“赵……赵珑淘。”我嗫嚅着报上大名,心想万一他查出自己是随行来的龙套君就完了。
——果然。
“赵珑淘?你不是跟那个马黎素一起穿来的那个龙套扮演者么?”他睨我一眼,“任务完成了?不可能啊,表上没有记录啊,明明一个NPC都还没攻略下来……你是在耍老夫么?”
“呃……是这样的,我个人觉得自己担当不起这样的任务,觉得要不……要不还是换人吧,大神!大神啊喂。”我努力挤出几滴清泪。
“去去去……不是我不想帮你啊,问题是这白纸黑字记录得清清楚楚,任务没完成或者执行者,也就是马黎素小姐不喊停,就不算任务完结。也就是说,我也没权利换人、篡改记录。”
“啥?”
“……”
“我不管……我想家了,我半个月前开的薯片还没吃完,窗台的豆苗一个礼拜没浇水了,爸爸的皮鞋油被我灌进牙膏管里还没告诉他,还有妈妈的美容卡,被训导主任当学生证扣学工部一学期了她还不知道……”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完,说到这里,我哽咽起来。
“诶诶,好了好了。就一会儿,我允许你回去一会儿,就看几眼立即就得回来。你只有任务终止了才能回来,知道不?还有,原来的栗原闲绪已经代替你去呃XX大学生活了,所以你不用担心那边的生活秩序会因此紊乱……”他无奈地做出最大限度的让步。
我知道他已经做到仁至义尽的地步了:“嗯……谢谢你了大神。我……”
话未说完,周身已经物换星移。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一寸一寸地仔细打量我的房间,一点也不想错过。自己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回来了,所以想尽可能地把这的一切记住,好留个念想。
步子渐渐向房间外迈去,客厅里,妈妈正边打毛衣边跟爸爸讨论剧情;而爸爸则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她,偶尔也蹦出一句两句的神吐槽惹得妈妈炸毛。我猜他们一定看不见我,不然他们会立即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质问我为什么牙膏会变成皮鞋油,还有妈妈翻箱倒柜也没找到的美容卡去哪里了……可惜,他们看不见我。
我就这样坐在沙发另一侧静静地看着,直到眼皮越来越沉重……
咸润的味道再次侵袭上我的眼耳口鼻,恍惚间,我被一个人抱上了岸边。
然后他不停地晃着我的头部,扇我耳光(……),大声呼叫我的名字,我很想应他一声,但是体力不支,嘴压根儿张不开。
然后,唇上忽然被一个吸盘黏住,不断地将我口中、喉中、腹中的水吸出……这个感觉,很像是马桶被一堆【哔——】塞住了,然后被人用③皮揣子来疏通……等等,我个什么破比喻,呸呸……
总之,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我用手扭了扭那个“皮揣子”的手臂,想证明自己还活着。
他果然识相地离开了我的嘴:“你终于醒过来了!”
注:①塞缪尔卡马乌万吉鲁:2008北京奥运会男子马拉松冠军
②博尔特:2008北京奥运会男子100米、200米冠军
③皮揣子,一种厕所里常见的工具,用来疏通下水道。利用真空吸力的原理将下水道里的污物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