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葵乱事》憨妲妲

38、第三十八章 野心勃勃（六）

　　“还未恭喜上官昭容呢！”小圆子领着一干人等浩浩荡荡的去了上官婉儿的寝宫，上官婉儿急匆匆的带人迎接，神色有几分阴晴不定，见到带头的是小圆子，只微微惊讶了一瞬，便恢复了常色。

　　“张大人此番话听得婉儿有些糊涂，不知是喜从何来啊？”上官婉儿一向谨言慎行，即便小圆子不过是个宦官，她也依旧客客气气的称呼了一声“张大人”，更何况这位看似柔弱的小太监究竟有多少伎俩，她也是见识过的。

　　小圆子淡淡一笑道：“姑姑近日升了二品昭容，难道不应恭喜吗？”

　　上官婉儿扯了扯嘴角不咸不淡道：“三品婕妤与二品昭容又有何分别？不过是皇上的一时兴起罢了，况且这后宫皇后独大，我们也不过是苟且于其羽翼下的蝼蚁罢了。”

　　话说到这里，她不禁又想到那日中宗悄悄驾临自己宫中，看到他那张平凡呆滞的脸她就忍不住的生厌，谎称自己月事将他挡了回去。

　　小圆子微微惊讶，未想到上官婉儿竟如此坦坦荡荡的说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看她的神情十分清明，似乎是带着一份洒脱，与之前流露的气质截然不同，更让小圆子不禁对她少了几分反感。
　　“昭容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奴才这便带了另一个喜讯来，算起来姑姑今日也是双喜临门了。”

　　上官婉儿眉尖一挑，看着小圆子那张笑眯眯的脸，心中一下一下的打着鼓。自己这段时间并未与她有交集，早先这厮是宗室的人，但自己并不知他究竟是相王的人还是皇上的人，这段时间他又在皇后面前百般受宠，此番过来，她却是真真猜不出小圆子的意思了。

　　看着上官婉儿时刻变化的脸色，小圆子也不反映，清了清嗓子宣了皇后的旨意，上官婉儿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小圆子，半晌道。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要我去宫外住？”

　　小圆子点点头正色道：“昭容上官氏还不上来接旨？”

　　上官婉儿失魂落魄的将懿旨接在手里，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这妃嫔出宫居住可是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而这皇后想要拉拢自己的意思十分明显，只是……她为何会出了这样一个主意？

　　抬眼看看一脸深意的小圆子，她不禁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冒昧问一句，这主意可是张大人的意思？”

　　小圆子嗤笑一声道：“上官昭容莫不是喜糊涂了吧，这是皇后的懿旨，奴才不过是个宦官，又如何能左右主子的意思呢？”
　　言罢，她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身边的几名随从，又看了看上官身后的宫女太监们。

　　她的这一番眼色上官婉儿自然是看在了眼里，轻咳一声道：“你们先下去吧，本宫要与张大人商讨一下出宫居住的细节。”

　　小圆子也是一挥手道：“你们也都下去吧。”

　　一转眼，空荡荡的大殿里便只剩了上官婉儿和小圆子两个人。

　　两人互相看了一会儿，心中都各自盘算着各自的心思，就这般僵持着毕竟是太过尴尬，小圆子率先开了口。
　　“上官姑姑近来清瘦不少啊，莫不是皇上轻待了？”

　　上官婉儿看她这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也不与她卖关子，直接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小圆子一脸无辜道：“难道姑姑不喜欢这个主意？”

　　上官婉儿眼神一利，直直的射向小圆子，逼近她道：“莫要以为我不知你心中在打什么主意，早年的有些事情我一说破，怕是你连小命儿都保不住！”

　　小圆子也不惧怕，回以同样的眼神道：“那既然上官姑姑你抓了奴才这么多的把柄，为何早先不说，若是要掉脑袋，恐怕奴才现在早就没有全尸了。”

　　上官婉儿一甩袖口轻不可闻道：“不过是念在你在最后一刻没有亏待六郎罢了。”

　　小圆子一惊，转头看着上官婉儿戚戚然的神色，心中竟泛起一阵酸涩，没有想到这上官婉儿竟还对他存着这样的真感情，可是……
　　“既然咕咕对他这般情深意重，又为何要帮助皇上扳倒他呢？”小圆子不禁脱口而出。

　　上官婉儿转过头来看着小圆子，声音竟有些颤抖。
　　“我不过是个女子，一个家破人亡的罪臣之女，我有什么权利去维护感情，能苟且的喘上一口气便应该知足了！六郎，呵，他待我也不过是逢场作戏，我又怎能不知呢？”

　　小圆子上前逼近轻声道：“既然姑姑是抱着这样明哲保身的态度，又为何要冒着大险与宗室交好呢？”

　　上官婉儿脸色瞬间煞白，一把抓住小圆子的胳膊，随即又松开，故作镇定道：“张大人在说些什么，本宫听不懂。”

　　小圆子知道她定然会是这种反应，也不在意，反而笑嘻嘻的道：“姑姑此次出了宫，日后与人商讨事宜也轻松了不少，不是么？”

　　上官婉儿这才转过身来细细的看着小圆子，半晌才缓缓道：“你……并不是韦后的心腹？而是……”

　　话还没有说完，小圆子赶忙掩住她的嘴。
　　“姑姑这是说的哪里话，奴才是皇后身边伺候的，自然是皇后娘娘的人。只不过……奴才只是个小太监，说是什么心腹，呵，可就是不知从何说起了。”

　　小圆子一番话说的暧昧不明，虽是隐晦的很，但上官婉儿自然也是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方才就紧绷着的脸才稍稍放松了些，缓和了语气道：“那婉儿谢过公公了。”

　　“姑姑自幼年便困在这宫中，这般滋味奴才又怎么会不知？这样不过是成全了姑姑，也算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只是奴才还是有一事不明。”

　　“公公请讲。”
　　“皇后与皇上待姑姑应当是并不算轻薄，为何姑姑要冒险投奔宗室呢？”

　　上官婉儿见她一脸诚恳，淡淡道：“那一次重俊逼宫，我与皇上皇后等人困在殿内，几人竟无耻要将我交出去，我本以为皇上会顾念一点夫妻之情，那次却是真真的看透了，这宫中……确实是无真情啊！”

　　看着上官婉儿凄然的神情，小圆子心知这层原因八成是真的，只是单单是这样便让她灰了心决定再次倒戈投靠宗室？若是一般的寻常女子，她也就信了，只是眼前这个女子可不是一般人，她可是在武后身边多年，熟知这宫中朝廷的“内宰相”上官婉儿啊！

　　想到这里，小圆子不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轻声道。
　　“姑姑这样确实是心凉，不过若是单单因得这个……奴才倒是不相信姑姑你会冒这样的大险。”

　　上官婉儿看着小圆子那张白嫩的脸，轻笑一声道：“还真真不能小看了你。小圆子啊小圆子，你就这般藏在深宫里做个宦官可真是屈才了啊。”

　　小圆子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回答，只听上官婉儿又道。
　　“我在先帝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她的手腕和心机城府我自然是了如指掌，而这样的女子登上这九五之位尚且如此艰难，这韦氏……呵呵……”

　　这点她的看法倒是与小圆子不谋而合，两人相视一眼，轻笑了起来，多年来的隔阂竟就这样慢慢疏散了开来。

　　“不知姑姑接下来应当如何打算？”

　　上官婉儿轻轻叹了一声道：“若说打算可是没有，眼下朝廷虽是动荡，但还算是并没有什么大碍。韦氏野心勃勃蓄势待发，人们都看在眼里却都无可奈何，太子之位悬空，日后局势究竟会变成什么样，我还真的不好预测。”

　　小圆子点点头。
　　“我每日在韦后身边细细观察，近日来中书令宗楚客与其来往频繁，似乎是在进行着些许不可告人的事情，不得不防啊。”

　　“你进出宫廷十分不便，我了解，此件事情我自然会向公主禀告的。不过眼下我还有一件事情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圆子笑道：“姑姑可是想问我究竟是如何知道你与宗室之人来往甚密的？”
　　“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小圆子浅浅一笑：“此事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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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上官婉儿的住处刚刚离开，小圆子慢腾腾的回甘露殿，心中总觉得有些杂乱，路过掖庭局，忍不住的进去看了看，一切都是像多年前一样，她忽然觉得有些感慨万千。

　　当年的孩童时代在干爷爷的照料下那般的单纯快乐，可爷爷走了，自己在这宫里一次次的死里逃生，到了今日，自己坚持的东西是否真的是对的呢？

　　想到中宗那张昏庸的脸，想到韦后那双散发着贪婪的眼睛，她不禁有些迷惘，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自己早已没有了退路。

　　“小圆子？”
　　忽然背后传来一个叫声。她回头过来，对上了小贵子。

　　“你怎么在这儿？”小贵子上前了几步，想要亲昵的摸摸她的头发，到了边上却又讪讪的收了回去。
　　小圆子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伸手摸了摸小贵子的下巴道：“你又为何在这儿？”

　　“我过来看看孩儿们。”小贵子自然道。
　　小圆子吃吃一笑：“看看孩儿们，呵呵，挺好的。你今年已经三十好几了吧？”

　　小贵子脸色一红道：“是啊，哥哥没你有出息啊。”

　　小圆子忽然眼眶一热，扑到他怀里含糊不清道：“小贵子，你还是你吧？”

　　她埋着头，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到一句：“我自然是我，傻妹子。”

　　她起身，淡淡一笑：“好了，我也该回去交差了。”
　　“好，慢走。”

　　她转过身走了几步，忽然打了一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