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葵乱事》憨妲妲

28、第二十八章 风云再起（一）

　　天蒙蒙亮了起来，血红的太阳不动声色的从东方一点点的跳出来，照到一层层薄薄的纱窗上，也映射到小圆子一直闭着的眼睛上。

　　天亮了，外面安静得有些可怕。
　　她疲惫的睁开眼，这一夜她就这样听着外面由安静到吵闹，由吵闹变为厮杀，然后，又是死一般的沉静。

　　她回想起那一次跟重俊的见面，不过是匆匆的一面，重俊那双阴郁的眼睛时不时的在她面前晃着，而这个原本应该是大唐王朝君主的人现在已经不知逃到了哪里，等待他的只有死亡，他的亲生父亲带给他的死亡。

　　小圆子以为自己会为这个政治牺牲品而神伤，但此时此刻，当一切已经成为了定局，她却发现自己竟是出奇的平静，或者说是……麻木。

　　她站起身来，只觉得这一夜的静坐让她全身的每个关节都僵硬无比，她很累，但却不愿睡，她想要出去看看。看看这个朝廷，这个宫中如今又是如何的光景，看看这个已经经历了太多磨难的时代究竟还能如何的满目疮痍。

　　走到门口还未伸手拉开，却见门“吱呀”一声自己打开，逆着光，安乐的面容看不清，只是淡淡的一个剪影，高高盘起的发髻有些凌乱，绫罗绸裙的裙角不知是在被慌忙逃离的过程中的哪个枝桠挂得有了些破洞。

　　“公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叫着，却总有种在云里雾里的感觉。

　　安乐一步步缓缓的走到她的身边，小圆子努力睁开眼睛，这才看清了安乐的脸，不同与往日的狼狈与严肃，眼神中的冰冷温度已经让她招架不住。

　　“你一早就知道是不是？”
　　安乐说的云淡风轻，却字字砸在小圆子的脑海里，击得她头中嗡嗡作响。

　　可是应当如何解释呢？她不禁在心中苦笑，却忍不住心虚的低下头，不愿面对安乐那双冰冷至极的眸子。

　　安乐伸手将她的下巴抬起，逼着她与自己对视，然后凄然一笑：“你知道吗？驸马他死了，驸马武崇训，他死了，他死了！”

　　小圆子身子一颤，她知道，她自然是知道，可她没有想到安乐眼中的悲痛竟是如此的波涛汹涌，她以为，她恨他。

　　“你为何会露出那样的神情？你很惊讶吗？你觉得我没有理由难过是么？还是你觉得我会拍手叫好？庆祝我的丈夫就这样死了？”安乐看着她的眉眼，终于绷不住那根早就波涛汹涌的心弦，眼泪泄了闸似的从眼眶中流了出来，瞬间便是泪流满面。

　　小圆子看着她这幅模样，心中也顿时乱了阵脚：“你不是并不爱他吗？”

　　安乐转头好笑的看着她。
　　“我不爱他？呵，是啊，我不爱他，我恨他，我恨他到了骨子里。但是，他还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啊！”

　　小圆子愣在了原地，只觉得方才的眩晕感更加强烈。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太子要造反，却只是顾前顾后的将我从公主府骗到宫里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向母后说明，你不是母后的亲信吗？”

　　一个个的问号将小圆子轰炸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呆呆的盯着地面，不知感如何面对安乐。

　　“我……”

　　“还是说……你本就是太子的人？”
　　小圆子身子一颤，急忙道：“不是！”

　　安乐冷笑着退了两步，摇摇头道：“是啊，你又怎么会是太子的人呢？你只是一个在宫里明哲保身的太监罢了，你又怎么会帮助太子来政变呢？你不过是个探身怕死的小人罢了！我李裹儿是瞎了眼才会与你结交，才会待你如亲生妹妹那般看待！”

　　小圆子只觉得心中堵了一团棉花，情绪也被安乐带的有些激动。
　　“我若是贪生怕死就不会冒着危险去公主府救你！”

　　“是啊，你是那么伟大，把我从公主府救出来，然后跟着父皇母后差一点死在李多祚的箭下！我真应该感谢你啊圆公公！我死去的丈夫更是应该感谢你啊！”

　　小圆子眼睛一红，退后一步苦笑道：“对，公主，您说对了，我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即使是知道了太子要起事也不敢向皇后禀明，可我不过是一个太监，一个奴才！一个你们主子开心了就赏点银子，不开心了随时都会掉脑袋的奴才！我贪生怕死怎么了？你们可以不拿我的命当命，可我必须要保住我的这颗脑袋！”

　　安乐眼中的怒火一点点的变为平静，看着小圆子，看着她那一身的太监衣服，看着她眼中的愤怒和愧疚还夹杂着其他的情感。

　　再开口，已经全是冷飕飕的平静。
　　“算了，是我错了，我竟那么天真的以为你我是一路人。是我错了，真是可笑！”

　　小圆子背过身去，不再看她，一行热泪却不争气的从眼眶中流出来，天旋地转的，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张总管，日后你我就当做未曾认识过吧。你的身份和这件事我不会告诉母后，你救我一命，就当是还清了。”

　　安乐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那扇门却早已再次关上，将清晨的阳光挡在外面，留下一室的阴冷。

　　我究竟要如何做，如何做才能对？爹爹，妙儿不懂，妙儿不懂！

　　小圆子抬头看看房梁，只觉得天地间都在旋转，眼前一黑，便再也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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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李重俊政变失败后逃离了长安，却在一处被自己的亲信杀死，直接去了首级，交给了中宗。中宗因为武三思父子的死悲痛不已，就将自己儿子的首级祭在了武三思父子的坟前，然后昭告天下宣布他的罪行。

　　这本是太子联合了一些朝中人策划的一场阴谋，却也成了唐中宗李显对付权臣的手段，原本与此事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安国相王和镇国太平公主就这样平白无故的卷进了这场风波中，成了城门之鱼。

　　好在毕竟三人已经是唯一的亲缘，尽管是韦后等人不断在中宗面前进言，中宗却还是念着旧情没有真的将此事殃及到这两位弟妹身上，但不治罪并不代表这件事情就能这样平静的过去，所以相王的几个儿子都被分配到地方去当官，说是分配但人们都知道，这与流放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临淄王李隆基是相王的三儿子，自然是不能幸免的，等待他的是一个叫做潞州的偏远地方。这位日后在青史留名的英明君主正是在那个看似贫瘠的小地方养精蓄锐，招贤纳士，悄悄的开始了他的雄图伟业。
　　当然，这是后话。

　　内仆局太监大总管张妙圆自重俊政变后就一直病倒在床，直到李隆基收拾好行装准备出行的那日才勉强下了地，说是要送送临淄王。

　　“你不能去。”一向顺着她心意的小贵子这次难得的态度如此强硬，死死的守着门口不让她出去。

　　小圆子脸色依旧是十分苍白，看着小贵子这幅宁死不屈的模样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好生哄着，好话供着。
　　“你不是不知道我与三哥的关系，他这一去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在回长安，我不过是去送送他，不碍事的。”

　　小贵子眼睛一横道：“眼下皇上对相王殿下十分猜忌，若是你此去送临淄王被有心人看到了，传到皇后和皇上的耳朵里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呢！眼下你与安乐公主关系已经僵化了，杨思勖虽是得了圣宠却不一定能说得上话，我不能让你这么冒险。”

　　小圆子只得道：“你放心吧，我只是偷偷的去跟他说上两句话便走，不会被人看见的。”

　　小贵子还是死死的守着门口，死活不给她开门，她心中一阵无奈，只道了一声：“小贵子，你去帮我倒杯水来吧，我口渴了。”

　　小贵子狐疑的看她一眼，却实在不忍她这幅脸色苍白憔悴的模样，一转身却只觉得脖子一麻，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对不起了小贵子，我必须去看看。”小圆子将他安顿好，打开门便溜了出去。

　　几日不出门，长安又冷了不少，小圆子伸手裹了裹衣服，出了宫远远的看见几个人在马上不知在说些什么，早走近些果然是李隆基他们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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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可有人出去了？”杨思勖皱着眉头问道。
　　“回大人，是张总管出去说是去采购白蜡。”守门的侍卫恭敬道。

　　自从那夜之后，杨思勖因救驾有功被中宗赏识，破格提拔为银青光禄大夫，皇上更是时不时的便召见，可是说是名副其实的“红人”原本那些并不屑于搭理宦官的侍卫们跟他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

　　杨思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淡淡道：“我出宫一趟，一会儿便回来，不必禀报了。”
　　“是。”

　　小圆子远远的看见李隆基等人，赶忙叫马车再快些，终于到了李隆基面前，一掀帘子露出一张小脸，李隆基见是她急忙从马上下来，伸手将她从马车中搀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