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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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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面面相觑。张晨最先反应过来,竟然无比从容地对赵鹤笑道:“来吃饭?”
赵鹤阴着脸看他,不回答。
许浩忙扬起笑脸:“对啊,张总也来吃饭?再进去坐坐吧?”
张晨迎上许浩的视线,淡淡道:“不了,你们去吧。”他转向赵鹤:“我走了,明天你到公司么?我有事情找你谈。”
赵鹤一只手在背后攥紧了,又渐渐放开。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对许浩道:“你自己去吃饭,找经理给你安排,待会我派人来接你。”说罢拂开了许浩的手,上前一步。
杨定远一把将张晨扯到身后,挡在赵鹤面前。
赵鹤愕然地站着,一只手还伸在那,显得可笑。
许浩从身后看向赵鹤坚挺的背影,低下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名流也改不了八卦本质,只这么一会儿,夜上海大厅里聚了各色各样的人,安静地围观着。大家都在一个圈子,抬头不见低头见,杨定远这动作,变相地昭告天下——从今往后,张晨是我的人。
赵鹤嗓子发紧,瞪视着面前之人,冷冷道:“让开。”
杨定远固执地摇摇头,手从背后握住了张晨的。
手心温暖,一如那天晚上在喷泉旁边,杨定远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张晨,我是认真的。
张晨无奈地想,不管以后跟杨定远走到哪一步,这一幕,他注定是要记一辈子了。
赵鹤懒得废话,上前两步,大手搭上杨定远的肩膀,一个马步跨过来,竟是打算给他一个过肩摔!
杨定远也不是吃素的,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弯腰,躲过了赵鹤蟹钳一样的手,回身一拳猛凿了过去。
两人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厮打起来,大堂经理再也不能佯作没事,赶紧带了一帮保安来救场。
张晨嘴角抽搐地看着杨定远,那人像个皮猴一样,跟赵鹤双双倒在地上,推来搡去,一头整齐的黑发已然成了鸡窝。邓千寻担忧道:“晨哥,快……快去拦着他们啊!”
张晨淡淡道:“不去,万一错手打到我怎么办,待会保安就来了。”
邓千寻额前好大一朵冷汗。
好不容易拉开两人,杨定远狼狈地被一群保安圈住了身子,对面的赵鹤也斯文不到哪儿去,衣衫不整地剧烈喘息着,眼眶发红。
许浩一直没走,这会儿走上前去,扶住赵鹤,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却什么也没说。
赵鹤看看身边的许浩,又把目光射向张晨,张晨淡淡地和他对视。他心头一紧,一瞬间心疼——看,他总是这样,不咸不淡地站在远处看着你,永远学不会顺从,学不会体贴。
张晨率先移开视线,走过去上下打量杨定远:“没事吧?”
杨定远擦着裂开的嘴角,狼狈地笑笑:“没事儿,小意思。”
张晨不满地看他一眼,转身走向大堂经理。
“待会尽可能的把拍照的人留下,要他们删了照片。最大程度地控制这消息外流。”
那经理诺诺地应是,忙着回身去安排人手。
郑木春叹息一样道:“我最怕他这种冷血劲儿,好像随便谁出事,他都跟机器人一样能按照程序处理一样。”
林涵浅笑:“这不是挺好?时刻保持理智的人,自制力很强。他不是冷血,只是能把所有情绪藏着,不表现出来。”
郑木春:“呦,你倒挺了解他。”
林涵依旧从容:“那当然了,所有弟弟里,我最宝贝定远,弟媳肯定也要慎重。”
纯子不满:“说什么呢你,晨哥这么男人,肯定是你弟弟当媳妇。”
林涵视线盯着张晨屁股转了转,最后十分肯定道:“男人之间的事儿,你不懂,别瞎掺和。我说是弟媳,就是弟媳。”
张晨走到赵鹤面前,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要现在谈吗?你看到我的选择了。”
赵鹤像头困兽,无助而狰狞,沙哑道,“去你那儿。”
许浩插嘴:“可是你还没吃饭,这样伤胃。”
张晨淡淡道:“我给你做,走吧。”
赵鹤愣了一瞬,猛然甩开许浩的手跟上。
张晨在杨定远身边,丢了车钥匙给他,“回去睡觉吧。”
杨定远捂着嘴角固执道:“不行,我跟你一块儿去。”
张晨回身直视他。
杨定远最终败下阵来,沮丧道:“好吧,你小心。”
张晨笑了笑,出门上了赵鹤的车。
赵鹤发动汽车前,用力眨了眨不断泛酸的眼眶,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打算把车开河里去,跟张晨同归于尽的冲动。
张晨看他挂档的手一直在抖,轻轻探过手去,覆住赵鹤颤抖的手背。
“赵鹤,”他看着前方,平静道:“我想好了。”
赵鹤猛然踩下油门,车子瞬间彪出去,他失控地吼道:“别说!我不同意!你以为我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可能!”
张晨轻声道:“是你逼我走的,不是么?”
赵鹤哑着声音大叫:“我没有!是你不谅解我!”
张晨不再回答,静静看着窗外。
良久,张晨才轻声道:“赵鹤,我希望我们都能幸福。可是跟你在一起,我只能越来越痛苦。”他指着自己的心脏道:“这个年纪,没什么爱情可提,可是这里,这里不受我控制,我也舍不得。如果你没有一次次让我失望,我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顿了顿,声音平静,“你很喜欢许浩不是吗?不要说因为他像我,他一点也不像我,他只是像你心里的那个模子。你从一开始,就那么强势地想要把我雕刻成你想要的样子,可我不是雕塑,不是石头,我也有思维。你每次……每次不回去过夜的时候,我也会难过。我不说,不代表我没有感觉。”
赵鹤沉默地听着,慢慢地平复了呼吸。
“我不管和谁在一起,其实最后只是为了听你这一句话。我一直以为你不在乎我。”
张晨忽然笑了,乐得声音发颤:“怎么可能不在乎?曾经,你对我来说比我自己都重要。我可以为了你十年不回家,每年去你的家中过年,把你爸妈当做我自己的爸妈,为你打理星尚……算,说这么多也没用,总之,我特别特别在乎你,现在也是。”
赵鹤抿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赵哥……”张晨轻声道。
“恩?”
“分手吧。”
赵鹤握着方向盘的手攥紧到发白。
张晨柔和了声音,看着前方,“人生就像列车,路途上有很多站,很难有人会至始至终地陪着我走完。但我知道,当陪我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要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张晨楼下。
张晨率先下车,笑道:“走吧,上楼去,给你做晚饭。”
依旧是熟悉的房子,张晨回去了一阵子,显得这屋子有些冷清。
从冰箱里拿出年前准备的食材,大部分还能吃。他打了鸡蛋,用芝士和芒果打成汁加糖,又打碎了奥利奥饼干,和着奶油也做成酱汁,和着一起浇在原本干净的素蛋糕上,瞬间一个芝士芒果蛋糕成型。
张晨煮了咖啡,慢吞吞地端出去,赵鹤还坐在沙发上发呆。
张晨笑道:“别这样,最后的晚餐,开心点儿。”
赵鹤端着蛋糕盘子,猛地砸在地上。
张晨愕然地看他许久,叹息道:“别发脾气,我希望我们在分手之前的记忆,都是温馨的。”
赵鹤失控地吼:“去他妈的温馨!你要什么你说!要怎么样才能不走!杨定远给了你什么好东西?恩?比我当初给你的都多?好一只白眼狼,我养你十年,你就拿这种结果回报我?我爱你十年!”
张晨收拾起表情,坐在赵鹤对面,露出疲态:“别这么对我说话,你知道我,一旦决定了,就不会更改。”
赵鹤自嘲地冷笑一声,“别以为你这套能对付我,我受够了。”
心头传来碎裂的声音,张晨抿了抿嘴,开始每一次吵架后一如既往的沉默。
赵鹤喘息着坐了半晌,忽然站起身,一脚将面前的茶几踹翻出去,玻璃碎了一地。他自始至终红着眼眶,张晨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赵鹤忍无可忍,真的是忍无可忍,所有的心酸不满在这一刻膨胀到极限,张晨的沉默恍惚是在对他暴躁举动的讽刺。
他一大步跨到张晨身旁,薅住对方的头发往卧室拖。
张晨只感到一阵剧痛,回过神来拼了命的挣扎。这些年,无论闹的多凶过,他们顶多是冷战。这尤是赵鹤第一次对他动手。
很疼,身上疼,心里更疼。
攥紧了拳头挥在赵鹤身上,赵鹤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执着地进行着某一种仪式,只死死地把手底下的人摁在床上。
张晨被他甩了两个耳光后,忽然就停止了挣扎。
他空茫地眼睛看向天花板,嘴里喃喃,“随便你吧,随便你……我的所有都是你给的,你要,就都拿去……随便你……”
赵鹤在这一刻,双臂骤然失了力气,颓然地倒到张晨身上。
热流顺着脖颈流下,氤氲了身下的一小块床单。
张晨缓缓,缓缓抬手,抱住了赵鹤的身子。
“哭什么,别哭,又不是世界末日。少了我,明天太阳一样升起,你一样要去管着家里的生意,一样地吃饭睡觉,如果舍不得,那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赵鹤的脑袋深深沁在他的肩窝处,眼泪汹涌。
“我做不到。”他哽咽着说,“别逼我,我真的做不到。”
张晨轻柔地抱住对方。
赵鹤竟然,就这样流了会儿眼泪,靠在他身上睡着。
张晨想将他放平,却忽然在这一刻,舍不得松开他。
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
他轻轻地侧头,看向脸旁的赵鹤。
灯光下的脸,仿佛十年未变。
那一年,十七岁的张晨,骑着二手的破旧单车,穿着雪白的棉衬衫,命中注定地,撞上了赵鹤的奔驰。
那一年,空气里弥漫着清甜的味道。
那一年,赵鹤张狂,而张晨温柔。
那一年,他们以为会这样走一辈子。
那一年,张晨惊慌失措地道歉,头恨不得能低到地里面去的样子,恍如昨日。
张晨骤然明白,赵鹤并不是流泪。他只是……只是和自己一样,惋惜了那么飞扬的青春,不舍那段铭心的记忆。
只是自己有杨定远陪着,可赵鹤呢?
“你知道吗,”张晨在安静的房间里喃喃“那一年的你,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