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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三章:太阳雨(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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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是白狐一族,族长的三子,上面有两个哥哥,五个姐姐下面也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算是人丁兴旺的了。
上面的两个哥哥是嫡出,三姐和荧是同胞姐弟。两姐弟的母亲在父亲面前并不得宠,所以顺带着,俩姐弟在他们父亲面前也说不上什么话,当家的族母因为长子长女均为己出,所以对侧室小妾还算公允,并不苛刻。所以荧和他姐姐生活上还算过得去。再加上荧性情寡淡,在禀明自己绝无夺嫡之心后,在远离是非的狐族领地的边缘,建了一座小屋,静心修道。
也正是因此,荧才会在小稚菊田里遇见被黑蛇袭击的黑曜小猫。
想到黑曜小猫,荧的心里就觉得暖暖的。那样小小的一团毛球,会动会呼吸会用黑色的琉璃眼珠看着自己……用双手捧住都觉得护不住的脆弱……小小的……暖暖的……
荧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在意那团小东西,不过是自己无意中捡回来的小妖,脆弱渺小,这样的小妖对自己这种修仙的妖狐来说是没有任何益处的啊……
坐在自己搭建的小屋里,荧第一次认真的环视四周,白色的缦纱轻轻的随风飘扬,挂在窗栏上的风铃平静的发出清脆的铃音,房间的里墙那里放着一张不算大的床,床上也是清一色的白色,床上靠里的位置有一个软垫,软垫的中间有一点凹陷,几根黑如墨玉的兽毛显得异常的扎眼……
白色……满眼的白色……这明明是自己最喜欢的颜色……为何如今看在眼里却是刺眼非常……这颜色太冷了……太安静了……
年轻却又强大的妖狐站在自己的小屋里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时间很快又过了150多年。
150年对人来说算是漫长的,但是对于妖怪来说,150只是从幼年长成少年而已,而对于修仙的妖来说,150年只是过眼云烟,根本算不得什么。
150年的时间里,荧从六尾狐,成长到了八尾狐,容貌却没怎么变化,只是身量高了些。
150年间,荧除了修习睡觉吃饭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那片小稚菊田里渡过的。小稚菊是野花,易生长,所以基本上除了严冬,那小小的花朵都是常开不败的。这些年间由于荧经常来这里午睡晒太阳,小稚菊田吸收了荧身上的纯净的气息而开的越发的灿烂了,白色的小花更是衬托的荧宛若谪仙。
那天,荧幻化出真身,卷曲着躺在花田里睡午觉,八条白莹莹的尾巴随意的摊在地上。
若是缘,便是相遇不再分离。然,分离之后,思念虽算不上滔天山洪,却也是像小溪潺潺蜿蜒不尽。若是无缘,分别之后各安天命,路桥两边,无事便是生死再难相见!
150年的时间让黑曜从一只黑猫长成了青涩的少年。
原本只是随意走走,却不想走到了族地边界。
远远的便看见边界这边有强大浓厚的外族妖气,妖气中已经隐隐瞧见了白亮的仙光,那是快要成仙的妖,于是黑曜没有刻意往边界查看,因为快要成仙的妖多是无欲无求的,不会有侵害他族的威胁。
只是盲目的在林间穿行,双脚却像有自己的思想一样,绕着弯路来到了这片边境。
白色的小稚菊花田中有一只白色的狐妖好梦正酣,脑袋几乎蜷在肚子上,像一个白色的毛球。身后八条尾巴安静的躺着。
黑曜不愿打扰到这宁静的一幕,他垫着脚尖,安静的走到白狐身边。
白狐的体型很大,单是兽头都有黑曜的人身高大,这只毕竟是快要成仙的狐啊!
伸手摸了摸白狐的耳朵,毛茸茸的很是舒服,又摸了摸白狐的毛皮,像缎子一般光滑。偷眼看了看白狐的眼睛,依然是微微闭着的,于是黑曜更是大胆的钻进了白狐的怀里。
好舒服……
黑色的小猫妖满足的叹息。
犹记得当年自己还年幼的时候,也是在这个花田里,因为贪图玩耍被毒蛇咬伤。一只路过的白狐救了自己。在他的照顾下,终是留下了性命来。
也许是时间实在有些久远了,黑曜记不清那白狐的容貌,却始终记得那白狐青莲一般的气息,和那双温暖的手……
“荧……”
醒来后看到自己的父母兄弟皆在身旁,黑曜便知道是白狐送了自己回家。从父母嘴里得知了白狐的名字‘荧’微光之荧……这名字像那人一样,淡淡的……
躺在白狐的肚子上,黑曜回想着当年,闭上了眼睛。
梦终是有醒来的一刻,睁开眼便感觉到自己肚子上躺着的异物。
缓慢挪开身体,荧低头看见了那一身黑色的小妖。
狐眼中的光芒立时四散而开,宛若青莲绽放,百里幽香!那是自己常年不见的宝物突然回到了身边啊!
黑色的懒猫也在这时渐渐转醒。
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自己,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力量的悬殊而害怕自己……荧觉得自己有些紧张,紧张的开始胡思乱想。
黑曜石般的眼瞳张开了,带着些刚睡醒时的薄雾。“……荧……”
清脆的少年嗓音让荧立时失去了思考,腾身换回了人形。
白衣白发随风而飞,沾着小稚菊特有的清新香气,青莲色的眼瞳温柔的笑了,如沐春风……
那一年八尾的白狐妖再一次遇见了二尾的黑猫妖……
从那天开始,黑猫便赖在了白狐的身边。因为荧是黑曜的救命恩人,再加上荧的恬淡以及修为,黑曜的父母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便没有阻止黑曜亲近荧的行为,再加之黑曜与荧来往之后,修为确实大有提升,黑曜的父母更是连阻止的理由都没有了。
时间又是一晃500年。
黑曜从二尾的小妖迅速成长为四尾的猫妖,只是荧依然是八尾。
黑曜知道越到后面修行的成果越是难以显露。虽然荧没有再长尾,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荧的妖气渐退,仙气渐浓。这也是好事。
只是这一年,白狐一族与相邻的黑狐一族因为地盘的原因打了几场,荧也被招回了族里,在父命之下沾染了杀伐气息……
每当黑曜看见那身雪白的毛皮,沾上殷红的鲜血时,心里便一阵阵的疼。那样一个青莲一般的人,他们如何舍得让他受到污染?!
每次黑曜主动想替荧揽下杀生的重担时,荧就会温柔的笑着握住他的双手。荧很少说话,只那双眼睛就能知道他心中的千言万语:不用在意的,没关系。
如何才是有关系?如何才是有关系!
他是励志修仙的狐啊!怎么能杀生?!怎么能沾血?!怎么能被冤魂缠绕?!黑曜纠结心疼,却是无能为力。
战事不多,但是每战必有死伤,终于有一天黑狐族送来了和战的文书。
文书很简单,愿两族永结秦晋之好。
说白了,就是和亲。
黑狐迎娶一女,白狐迎接一媳。
商议之下荧的父亲同意了,嫁去的是荧的胞姐,迎娶的是八尾的荧。
荧的父亲想的很多,长子次子皆有婚配,他族之女若不是正妻,便显不出诚意,再者嫁去的是荧的胞姐,荧与其姐感情还算不错,嫁去之后,互通消息更是方便许多,若是黑狐一族怀有二心,他们也能提早知晓做好准备。然,最重要的便是这两人的母亲并不得宠,而白狐一族向来看不上一身漆黑的黑狐!
从荧的口中得到荧婚配的消息时,黑曜震惊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快要成仙的荧会去成亲!
当天黑曜便与荧争执起来。
在劝说无用后,黑曜气愤的跑走了……
婚礼那天荧在小屋里独坐了一早上,白色的幔纱,清脆的风铃,唯独再没见到那摸黑色的身影……
狐族有个惯例‘太阳下雨,狐狸嫁女’,这是狐狸从古至今没有取消过的惯例,目的是为了警告世人,休要在这时上山。因为只要有人看见了狐狸嫁女的过程,狐狸们便要开那杀戒!
于是在吉时的那几刻钟,狐狸们便在附近施放了那降雨之术,形成‘太阳雨’的景观。
而这一次,偏是有人专程冲着这‘太阳雨’而来!
吉时到,黑狐的新娘也来到了喜堂中,突然就冲进来了这么一个人!一身的仙气让除了荧之外的狐狸们吓的显了原型!踏着脚步,红色的长发随风飞舞,一双鹰眸黑中泛红,嘴里嚣张跋扈的嚷嚷着。
身着大红喜服的荧淡然的看着来人,红色的发,青色的衣衫,缠绕身周的仙气浓稠不散,这是个历劫下凡的上仙!
“小狐见过上仙。”出于礼仪,荧对来人躬身一礼。
红发上仙挑眉看向荧,那狂傲的模样像明晃的太阳一样耀人双眼:“你便是新娘?”
低头看了眼黑狐新娘,荧淡然的说道:“非也,小狐却是新郎。”
红发上仙走近荧,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注视片刻后嘴角勾起一笑:“却比那黑不溜秋的东西更是动人。”说罢,一脚将脚下的黑狐新娘踢到了一边去,越过躬身的荧,来到堂中主位上,又踢开本来坐在那位子上的荧的父亲,大马金刀的坐下了。
但凡是个男人,被他人称赞漂亮动人什么的,心里都是会不舒服的。荧也是如此,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称赞,心里只觉得万分的侮辱!然,这人,不,这位上仙却是自己万万得罪不起的,看他身上的仙气便知道,此仙弹指间便可让自己魂飞魄散,就算自己是难得的八尾,就算自己即将成仙。
可是对着那样的赞美,荧实在是表现不出更妥帖的反应,只得咬着牙默默忍受那侮辱一般的赞美。
“人道说狐妖媚人,如今看来确实是‘古人诚,不欺我’。”浑厚的仙音在头顶响起,荧只得再将身体躬下两分,以图避开红发上仙灼人的视线。“上仙谬赞。”
红发上仙对荧的回答报以大笑。“你这白狐有点儿意思!”笑罢,上仙倾身向白狐新郎招了招手,荧乖顺的上前。
“且让我再仔细看看你。”上仙说着又向后靠去,背脊抵着太师椅背。片刻过后仙家继续说道:“你这狐资质不错,天生的仙骨,年纪轻轻便有八尾了。”
“谢上仙赞誉。”
看着眼前这狐波澜不惊的脸,红发上仙有些不满了。
仙家有很多种,这里暂且不一一提及,单说这红发的上仙好了。这仙乃是天地初开之时,由混沌而生的女娲伏羲之子,仙位自是不必多提,已然是上上之仙!玉帝王母在其面前也是甘为俯首的小辈。也正是因为其父其母是由混沌而生,所以在他体内也存有那混沌之气,虽有仙气压制,却也会随怒气而发!
也正是因为这体内萦绕不散的混沌浊气,红发上仙才会下凡,去糟粕、练精魂。
气息骤变,红发上仙抬手一把抓住了荧的后颈,向掌中注入一气,迫使荧现了狐狸真身!
“你这狐狸真是不知好歹!本仙见你仙骨颇佳,原有意点化与你助你成仙,竟是如此不冷不淡的同本仙说话!”女娲伏羲的儿子,天上界的上上之仙,从来都是被人讨好献媚的,哪里遇见过这种不冷不淡的角色?!一气之下,红发上仙竟是想毁了掌中小狐的仙骨,让他永世沦为心智不开的畜生,方解心头之气!
提起手中头脑混沌神智不清的八尾白狐,红发上仙左手并起双指,指尖对准了白狐膻中穴……
“住手!”
就在红发上仙向指尖注入仙力之时,厅堂门口又冲进一半大不小的少年。
跟在纸鹤身后,骑着单车的苦命少年——赓永王见纸鹤向着山上飞去,只得在山脚一农家里,寄存了单车,徒步上山去。
边走边跑的进入了山中腹地时,在穿过了一个老旧残破的牌坊之后,永王终于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村落。永王不敢稍作停留,紧随径直而飞的纸鹤身后,跑进了一座大院里。刚入门,便看见满地不能动弹的黑白狐狸,以及坐在厅堂正中,手里提着一只一眼数不清尾巴的白狐狸的诗华年。
直觉诗华年正要对他手中的白狐不利,永王想也没想便脱口阻止他行凶!
所以说,古时候斩刑台上,每每有人喊出那句经典台词‘刀下留人’什么的还是有作用的!只见诗华年的手指一顿,抬头看向厅门处。
也就是这一缓之间,永王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诗华年身边,欲从他手里救下白狐。
诗华年皱眉一躲,避过了永王伸来的手,将狐狸护在自己怀里。将狐狸护好之后,诗华年愁眉撅嘴的看向永王:“这狐狸是我的!”
被诗华年的表情惊愣了一下,永王心里泛起恶寒:“你不是要杀它吗?!把它给我!”说着又伸手来抢。
红发男人,护着狐狸左躲右闪,只把背脊露给少年:“谁说我要杀它了啊!”面对少年,红发上仙毫不脸红的打着诳语……
“……”看着男人灵巧的在自己的攻势下,旋转着跳出了自己的攻击范围,永王额上暴起青筋:“管你是不是要杀它!把它给我!”
“凭什么给你啊!你要喜欢狐狸,这满地都是狐狸,你自己挑一只喜欢的回去养着好了!”
总觉得诗华年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了……不管是面部丰富的表情还是说话的语调……虽然那张有些欠扁的脸还是那张……但是这感觉就……“……你不是诗华年吧……”
见永王不再抢自己手里的白狐,红发上仙转手拎住白狐狸的一只前腿,插腰面对永王,完全一副胜利者的摸样:“我是朱四单。”说着又指着自己:“虽然诗华年也是我。”
抬头望了望天花板,永王活动了一下他自己快生锈的脑子,终于想明白红发男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说好听点儿就是一个身体两个灵魂,说难听点儿就是精神分裂!
见永王没啥反应,朱四单抓着白狐狸的前腿玩儿了起来。
只见狐狸被恶劣的男人晃得东摇西甩都毫无反应,心下一惊,怕是那狐狸已经死了吧……真是可惜了……看它的尾巴至少也是只修行了千年的狐狸了吧……
这厢永王正感叹男人徒造杀孽,那厢的朱四单正玩儿的起劲,把白狐狸高高抛起再伸手接住,有时接住的时候抓着脖子,有时抓着后腿,有时抓着的是尾巴。就算刚才是活着的,现在八成也死了吧……永王心里默默的为白狐狸念着阿弥陀佛……
就在红发男人再次高高抛起狐狸后,一条黑色的身影迅速蹿出,赶在红发男人接住狐狸之前抱住它!未作停留,那人便向大门跑去!
那人的动作已经很快了,快到永王只能看见一条影子急射而去!然后却有人比他还要更快!本是站在厅堂更靠里的朱四单,眨眼间已经站在了厅堂的门口,等着那抢夺白狐的人疾驰而至!
毫不留情的抬脚一踹,永王只听一声闷哼,那条黑影已被踹飞,再去看时,只见一个黑发的青年怀里紧抱住一抹白,痛苦呻吟的蜷缩在地上。
朱四单从门口缓步走来,滔天的怒气毫不掩饰!“一只小小的四尾猫妖,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抢本仙手里的东西!”
也幸亏红发男人一气之下,那一踹没有用上仙力,而仅仅用了些蛮力,黑发青年才能留住一命!
把白狐护在身下,黑发青年痛苦的呕出一口血,急喘两口气后,抬头有气无力的冲朱四单吼道:“荧才不是你的玩物!荧是……”
未等青年说完,朱四单又是飞起一脚!再次将他踢飞出去!
青年瘫倒在地,痛苦万分的呻吟,朱四单上前,从他怀里夺回了白狐,抬脚准备再踹时,永王冲上前抱住了男人的腰,急忙将他拉离。
撅着嘴,男人非常不满永王阻止的行为:“干嘛啊!我还没踹够呢!”
“你够了!再踹就出人命了!”永王觉得此时的男人就像一个小破孩儿一样,做出的事情全然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于是,相较之下,永王突然觉得诗华年那张永远淡笑的欠扁的脸越发的顺眼了。
“不过是只猫妖罢了……”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后,红发的小破孩儿抱着自己的战利品一边玩儿去了。
无奈摇头,永王对朱四单的思维构造不抱期望了。转身向黑发青年走去,摸了摸他的脉搏,虽然有些虚弱,总算还是有的。扶起男人,永王探声询问。
黑发青年在永王怀里无力的挣扎了一下,微微张开了眼:“……荧……”
“……把荧……还给我……”
“……求你了……把荧还……给我……”
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带着无力与悲伤,咳嗽两声后,黑发青年嘴里又呕出鲜血。双眼直直的看着被沦为玩物的白狐,青年泣不成声的哀求着。
实在看不下去了,永王也同青年一起请求着红发的上仙。
被两人烦的没了玩耍的兴致,男人皱了眉头:“嚷嚷什么啊!这狐狸不知好歹,我还没教训够呢!”
是还没玩儿够吧!魂淡!暗自在心里诽议,永王将黑发青年扶起,让他平稳的坐在一张椅子上。
永王再次来到朱四单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同他理论。
这时,白狐悠然转醒,青莲眼眸微微张开,许是身上疼痛难忍,嘴里短绌地叫了一声,复又紧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