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的黑夜野兽》恰玛

35、【西雷】生命可以廉价到什么程度？【一】

　　生命可以廉价到什么程度？
　　即便长大了的雷欧力，每天穿着洁白的医袍做着治病救人的圣洁工作，他，也常常会想一想这个问题。
　　而现在，他只知道所在肮脏的巷角抱着好友不住颤抖着的身体，绝望得除了哭泣不能做任何事情。
　　“雷欧力……你说，我会死么？”
　　“不会的！皮耶多，皮耶多……你不会死的！我，我不会让你死……”
　　但除了这断断续续的安慰的话外，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才能让自己不用失去怀里的这一份温度。
　　我不想你死，我不要你死……不要死，好不好，皮耶多？
　　我该做什么？我该怎么办？
　　雷欧力瑟缩着，在已经临近的深秋的寒冷里把身上肮脏而肥大的外套裹紧了一些，然后把身上的一点点稻草席扯过来盖在皮耶多身上，这是他竭尽全力所能找到的全部避寒物了。“你在这儿等着我，我，我再去一趟医院……”
　　“去那里……有什么用？我……们没钱啊……”皮耶多摇着头喃喃的念着，发着高烧的小脸在一片耀眼的橙色发后显出一种预示着不详的红色，他在自己凌乱的头发后面隐隐的看到好友奔出巷口的背影，重重的咳嗽了起来，身体不住的颤抖着，紧缩在草席里。
　　雷欧力…… “求求您！！求求您！！您让我为您做什么都可以！！”
　　“没钱还来看什么病！死小鬼快滚快滚！！”
　　黑亮的皮鞋把他一脚踢出了医院门口，窘迫的仅仅裹着一件过于肥大又满是肮脏污垢油渍的外套的男孩儿跪在窗明几净的医院门口，从锃亮的旋转门走进走出的衣衫整洁的男男女女们无不向这边投来诧异的目光。赶走他的医务工作者也感到了些许的不自在，皱了皱眉，伸手递过来一盒感冒药。
　　“好了好了，快点儿去给那个要死了的小鬼吃吧。”黑亮的皮鞋又踢了踢他，“告诉你，他得的那种病很多有钱人家都看不起，我们这儿不是慈善机构，你还是放弃了吧。之前检查的钱花了不少，你一个贫民窟来的凑那么多钱也不容易。放弃了吧放弃了吧，啊！”那人挥了挥手转身便走回去，仿佛怕雷欧力像刚才在医院里那样牢牢抱住他的腿不放，怎么踢都不撒手一副要死耗的样子。
　　“………………”
　　衣着破烂，浑身泥泞在寒风里的男孩儿手里握着那盒对好友的病来说微不足道的药，咬了咬牙，有一瞬间想要扔出去，最后仍是恨恨的攥紧在手里，慢慢地把头埋在肥大衣服里面，哭了。
　　他是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贫富差距的可怕，他感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孤立无援，他觉得自己是这个干净整洁体面地世界的一个污点。所有人都用憎恨羞耻的眼神看他，所有人。
　　他没有任何办法，没有任何人回来帮他，没有…………
　　雷欧力太清楚的感受到了这一点。他小小的身体在临近深秋傍晚的寒风里瑟瑟发抖，只知道紧紧地缩在外套里，想把自己干脆缩成一个污泥点，让别人擦去洗净算了。
　　他抖着，不知道该怎样回到那个肮脏冰冷的小巷里去对皮耶多说……皮耶多，那个，那个现在正在高烧里苦苦挣扎的皮耶多，那个一直照顾他的皮耶多，那个打了架抢来馊的面包也要分给他一半的皮耶多，那个会像哥哥一样笑着揉他头发的皮耶多…………皮耶多！皮耶多！！
　　感到周围渐渐空旷起来，夜晚的临近让他越发放肆的哭了起来。
　　他像要把自己哭干一样的拼命地大哭着，偏偏不敢出声。
　　只敢在这个小小的冰冷的包裹里无声无息的流眼泪。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眼泪混合着雨水，冰冷而尖锐。
　　雷欧力在衣服里颤抖着，他抚了抚自己紧贴着胸口放着的药，决定再哭一会儿就回巷子里去，找皮耶多。
　　他想和皮耶多死在一起。
　　他想……和…… “你，想挣钱么？”
　　雨突然停了。
　　雷欧力慢慢地抬起眼睛来，呆愣的看着撑在自己头上的一片黑色。
　　一个男人，或者说青年，有着红色的艳丽的头发，在黑色的伞面下，在黑色的夜幕下，灼灼的耀目着。
　　“…………恩！”
　　他微微迟疑了一下，随即大声的回答。
　　身体在外套里又紧缩了一下。
　　他死死地攥住贴在胸口的药，感到在这个下着雨的冰冷刺骨地夜里，自己的手心微微出汗。
　　一双黑色的眼睛，在残余的雨水里抬起，死死地盯住面前的这个男人。他脏脏的小脸仰起来，有些畏惧的接收着男人的打量。
　　他觉得恐惧，虽然不知道这恐惧从何而来。
　　那男人细得像用小刀刻出来的一样的蛇的眼睛，正从上而下的打量着他，俯视着一塌糊涂无比狼狈而肮脏的他。
　　男人挺拔匀称的身体穿着好看的休闲装，在雨丝里微微湿透，透出野兽逼人的气势。
　　“想，挣很多很多的钱？”
　　“……恩！”
　　这次迟疑的时间比上次更短。
　　雷欧力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他微微的松开了攥紧领口的力道，但仍旧跪坐在地上，男孩儿纤细的双腿被雨水打得湿透。他感到那男人锋利的目光带着一种恶意从上至下细细的打量他，让他无法抑制自己的颤抖。
　　不，不能怕。
　　他这样提醒着自己，
　　你不能害怕，雷欧力。为了皮耶多，你，你不能害怕。
　　男人似乎终于打量够了，看够了他像一只杂种狗一样跪倒在雨水肆意里狼狈的瑟瑟发抖的蠢样子，薄得像纸一样的嘴唇勾起一瞬间的邪魅弧度，眼角似乎闪过冰冷的金色光芒。
　　雷欧力在外套下不住的哆嗦着。
　　他的嘴唇微微发青。
　　“那，你跟我来吧。”
　　冰冷的夜晚，修罗的笑容扯开了这一切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