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舞》落瑜

4、三味茶

　　七公子踏着悠然的步子踱出了水榭，路遇掌灯的婢女询问道这八方楼里有没有种植桂树的院落，此婢女非彼婢女，见到贵客紧张的说不清楚话，只答到：“东篱院便有桂树。”
　　于是乎七公子优哉游哉地走了，可怜新来的小婢女心脏都快要出毛病了。
　　七公子踏入东篱院时，就看到凉台上坐着一美人，点着蜡烛，四周还挂有晕黄的灯笼。这美人不消说，便是晏姬了。
　　“小姐，那位公子来了。”丫头的声音。
　　阿晏不慌不忙地起身，微微躬身，“见过七公子。”又对身旁的丫头说：“弦思，你去拿茶具来。”
　　七公子是见过无数美人的人，可是见到晏姬如此洒脱的态度还是觉得眼前一亮，从容落座于美人前，“在下叨扰了。”
　　晏姬此时身着淡紫色罗裙，梳着平常的发髻，一副寻寻常常的模样，勾起一笑，道：“阁下是客，谈不上叨扰。”
　　七公子又问道：“听闻晏姑娘茶道也是一绝，不知今日可以品道什么样的茶？”
　　晏姬笑了，说道：“公子可是痴迷茶道之人。”
　　“不是，俗人一枚而已。”
　　“那阿晏便宽心了，想必公子不会太苛求的。”
　　七公子挑眉淡笑，换了话题“晏姑娘的侍女的名字有源头，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姑娘你也擅鼓琴？”
　　“阿晏不会。”
　　“哦？那我为姑娘奏一曲可好？”
　　“阿晏有幸”说完，又吩咐弦思去拿楼里最好的琴来，自己则是煮起了茶。
　　琴声响起来时，阿晏不由为之一振，虽是不懂琴瑟，但知晓乐理，也知道这样的琴声需要怎样的苦练，更需要什么样的积淀，晏姬不由抬起头，凝眉看着面前玉树临风的贵公子，联想三娘的话，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太多牵涉，怕是难脱身。
　　七公子似是察觉到了目光，挑眉看来，顾盼之间，又不知艳羡了多少佳人。但是阿晏只是一如平常的对视，眉宇间藏着恬静。七公子似是知道自己唐突，注视一会儿也做罢了。一曲收音，七公子望着晏姬淡笑，“晏姑娘的茶可是煮好了？”
　　“让公子见笑了，阿晏一时听到如此神曲疏忽了手下，还请公子稍后”再不去看他的目光，“弦思，把紫檀盒和红陶罐拿来。”
　　七公子也不恼，只是和阿晏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
　　待到阿晏煮好了新茶，却是用细高的怪异杯子装好，叫弦思递过去。
　　“七公子等了如此久，阿晏也是下了大功夫，公子可要赏个面子都喝了。”晏姬这次看过来，却是带着点狡黠。
　　八方楼定制的细高杯子用的是稀有的黑色琉璃烧制，隐隐看得出里面的颜色。
　　“阿晏向来心高气傲，并未太多为人煮茶，今天见到公子如此风姿，不免自由发挥了一下，公子莫要嫌弃。”
　　七公子拿过弦思送来的杯子，并未一口喝下，而是先对着灯光观察，又凑到鼻子前嗅了嗅。
　　“山茶花蜜、朗山雪针、最下面的……看不出来”七公子目光射晏姬，“八方楼晏姬真是冰雪聪明。”
　　“不该当，只是班门弄斧，八方楼只是听曲品茗的清雅地方，公子您实在是高抬了。”
　　七公子施施然一笑，举起细高的杯子。第一层，是璇国国花山茶花的花蜜，入口清甜不腻，有丝丝清香，第二层是大陆极北之地朗山之顶级雪针茶，年产不过区区三五斤，雪针生于极寒极高之雪山上，即使热水烹煮仍去不掉其间隐隐寒意，却又世间难寻的傲骨清香。第三层，无甚特殊的味道，只是一团墨色，看不清透。
　　七公子饮完了茶，抬眼看向晏姬，这个妙龄女子带着三分狡黠三分纯真三分神秘还有一分难以看透的忧伤：“可请姑娘赐教这最后一味漆黑如墨却没有味道的是什么？”
　　阿晏挑着一丝狡猾的笑，明亮的目光看着七公子，道：“公子，我还要做生意呢。”
　　七公子表示理解的笑笑，说道，：“不如就叫它三味茶，无人知晓配茶的方子。”
　　“也好啊。”
　　“这京城八方楼里有姑娘这样的妙人居然还没有挤爆倒也是稀奇。”
　　阿晏淡淡地笑了一下，“即使是京城，有如此财力的人也都有许多事要顾忌啊。想必公子你过几天就没有空闲了。”
　　“纵使说起来好听，这八方楼也与花楼相差无多了。”
　　“是么？可是没有人嫌弃八方楼的女子啊，她们都是清白人家的好姑娘，至多给别人唱唱曲弹弹琴什么的，又怎样了？璇国民风开放，并无不妥。”
　　七公子摸摸鼻子“也是。想娶姑娘的人想必不少。”
　　“他们几个月后几年后都会娶到更好的姑娘的。”
　　“哦，难不成姑娘不嫁人了？虽说八方楼是个好地方，但也不是安家之所啊。”
　　阿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七公子第一次来我们八方楼就要让人家另寻他路，可不是君子之为啊。我大概是不会嫁人的，公子莫要操心了。”
　　“为什么，你这么大的美丽姑娘不都是一心嫁个好夫君吗？”
　　“公子听谁说的，难不成是家里有人作媒婆，牵起红线来这么道轻路熟。自己可有找到妻室？”
　　这个女子，她用的词是找，找到妻室，这句话怎么这么奇怪。
　　“我还没有，不过此次来京城也许能领个媳妇回家。”
　　“是吗？要真有这等喜事阿晏到时一定备一份礼也不枉和公子这样的人相识一场。”
　　“好啊，看你还有什么花样心思。”
　　之后，二人并没有再聊什么，阿晏轻弹琵琶助兴，七公子拨弦弹了几首小曲，倒也风雅。
　　眼见月绻枝头夜色已深，七公子收起琴，阿晏起身拜会。
　　“在下有幸今晚识见姑娘，后会有期。”
　　阿晏也俯身，道一句后会有期。
　　但是二人也都知道，应是后会无期了。
　　风华绝代的翩翩佳公子，让三皇子殷勤接待的贵客，身份其实昭然若揭。
　　七公子，祁公子，祁国太子，景悦。

　　七公子离开后，阿晏并未离开院落，依旧独自品着香茗。此次祁国太子来访璇国，应该是与皇帝有要事商谈，自己这冒冒失失的一次献茶，希望可以被心思九曲十八弯的皇族子弟们当做市井女子的谄媚攀附。倒是这一国太子果然不同凡响，让心气极高的阿晏看得艳羡，只是应该从此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