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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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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母毕竟身份不同,金灵圣母亲身迎入后更陪同落座,有一无一地与这位天庭女主搭着话。小玉早被这碧游宫的气魄所慑,压根不敢开口,素日里最喜展现自己善良公道的嫦娥竟也是首次与两位娘娘同坐,这般距离下她那浅薄的修为险些便无法抵御那两位自然散发的法力威势,哪里还顾得上插话?王母厌弃她已久,若不是孤身前来无人随侍太不成体统,压根不会让嫦娥有近身的机会,又怎可能温柔妥帖地忆起时常博取存在感的广寒仙子本质不过一个需要照拂的小仙?
宾客大半已至,时辰却还略差,各桌三三两两几乎均在议论纷纷——重点约莫只有一个:截教神秘的新主人。以王母修为,殿中声息自然是一念既动,全数入耳;她本就好奇那位闻所未闻的清源道君来头,又知斗姆元君向来爽快,索性直接询问:“截教这位清源道君先时似乎从不曾听闻?莫非是无当圣母代师所收的小师弟?”猜是无当,自是因为其是封神之后唯一驻守碧游的通天亲传。
“非也非也,”金灵圣母确实不喜那些弯曲套路,实话实说:“掌教师侄并非师尊弟子——师尊当年确实初见掌教师侄便十分喜爱,极愿收作真传,又要将青萍剑当作见面礼,无奈师侄已有师承,并不愿背师另投,此事也只得罢了。掌教师侄那时年纪尚幼,倒也记得了师尊的好,其后便时常与师尊亲近,闻说师尊离开碧游宫后,更是只与他一人相会;何况掌教师侄天资纵横,年纪轻轻修为已胜过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外界或许不曾听闻,我等截教弟子对掌教师侄继位却并不算意外之事。”
王母半天也未曾听出重点,正要追问那位道君师承,忽听殿外喧哗声起,似乎是来客与接待弟子起了争执?
金灵圣母自然也不曾错过动静,略一凝神,歉意一笑道:“娘娘见谅,小徒在外遇上些麻烦,吾去去便回。”
金灵圣母之徒是谁?最广为人知的,当属封神之时名动四方、后在天庭也颇受重用的原殷商太师.现职雷部正神统帅的闻仲了。
之前已经说过,杨戬看重他办事稳重周全,已将截教这次大事托付给他总领。能让闻仲都无法自行处理,要其师金灵圣母出面去给他撑腰的来人,显然非是易于。
殿外站着的是女娲。
那位出身妖族,却享有人族圣母美誉的圣人,女娲。
女娲娘娘一袭白衣乌发高挽,简简单单几件金饰便衬出她一身的高贵端庄,只是刻下一张清丽面孔略有些扭曲。她显然已经濒临抓狂,就差没抓着闻仲怒吼“凭什么不让我进去”了。
闻仲倒是依然面沉如水不骄不躁,只回一句:“截教并未邀请娘娘。”
女娲努力维持着形象,试图讲理:“本座有请帖!”
“哦?”闻仲似笑非笑,“截教尽是些披毛戴角之辈(某掌教觉得喉咙有点痒),只怕请不起女娲娘娘这般尊贵的人族圣母。”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表示他只是代表截教秉公办事,绝非是对覆灭了倾注他成神之前毕生心血之殷商的幕后黑手看不顺眼。
“兄长要冬眠,托本座替他前来!”女娲坚信气势不可输,这话说得极是理直气壮。
见多识广的闻太师与恰恰赶来的金灵圣母一齐噎住,连远在殿内留意着动静的王母都忍不住抚额,十分想问伏羲一句:“天皇陛下知道自己竟需要冬眠吗?”
遥远的火云洞中,被妹妹抢走了请帖的伏羲忽有所感,掐指一算又无甚所得,想想近来屡屡与杨戬论道,为着天皇的尊严不失委实心力交瘁,这等锐意进取哪里适合自己这般老人家!后生可畏后生可畏!蛇尾舒展,伏羲决定,趁着杨戬与妹妹都不得空闲,先睡一会养养神罢。
镜头转回碧游宫前。但见女娲得势不饶人,眼见闻仲师徒虽怔不让,想想这大日子动手毕竟不妥,若真强闯倒把道贺弄成了闹场,索性运起法力大喊一声:“小杨戬,本座来给你道贺啦,快让本座进去!”圣人清音足足覆盖了整座金鳌岛。
王母险险摔烂了手上玉杯。
玉帝与王母并无亲子,十金乌原是上代妖族天庭帝俊所留寄在他们名下,七仙女亦是凡间历劫之时所得,说是父子母女,倒更类君臣;仅有的一个龙吉本就避居昆仑,自上了封神榜更是将二圣视若无物,镇日里血脉至亲竟只余一个杨戬日常亲近。杨戬又是那般出类拔萃的难得人物,样貌才能无不出众,如何能不得二圣怜惜?只顾忌着西方教在天庭中眼线,不敢明面上关爱,私下里却早已是玉帝王母聊体己话的主要谈资,明里暗里对杨戬所图所为更是多有纵容——二圣只以为杨戬素来周全,唯独没想到他所谋之大——对那西方教藉以窃取天庭气运、当年更逼得玉帝亲口下令处死亲妹的旧天条,二圣固然不满已久,但若改天换地需以杨戬作祭品,玉帝王母宁愿继续忍耐。然而杨戬又岂是乖顺之人?待得王母觉出不对,已是骑虎难下,竟是硬生生一步步按照杨戬排演好的剧码走了下去,直至司法天神消散于天地。
此刻女娲之声入耳,王母只觉胸中鼓噪,勉力维持住面上的雍容不变,心下却既盼圣人之尊不会出错,又恐仍有误会终究一场空欢喜。
殿内此起彼伏的惊叹与探讨半点不能吸引王母,认得杨戬的在不可思议,不认得杨戬的那些老古董们在打听他是谁。
一声轻叹响起。分明声音并不宏大,每个人却均觉叹息仿佛便在耳畔。
跟着是声如冰玉、极是悦耳又不带丝毫烟火气的短短一句:“请娘娘进殿罢。”
正殿尽头那张空着的墨玉座榻上,倏然现出了一尊身影。
略带卷曲泛着微微金色光泽的长发并未束冠,只以一只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翼状发饰松松挽住;一袭曳地红衣层层叠叠,以金线织出繁复的道纹,恍若烈日一般鲜明,然而这般张扬的衣裳在那一张脸下也只得沦为陪衬。
本应该是尚有些青涩的年貌,偏只令人觉其容姿极盛——修眉入鬓,眸似朗星,眉眼间却俱是流转的风情,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斜倚在榻上,轻轻抬手拂了拂飘落的鬓发,已是说不尽的绝代风华。
那出名的美人广寒仙子与他相比,不啻群星之于皓月,瞬间便是黯然失色。
混在一群狐狸堆里的某九尾狐祖宗滞住一瞬后连尽数杯琼浆,低声忿忿:“怪不得当年就他忍心斩杀我!”
在场众仙神俱为其容光所摄,静寂数息方才议论渐起。小玉却是轻呼出声:“哮天犬叔叔!”
王母亦是将将留意到那与记忆中熟悉又不尽相同的身影下方卧着的一条细腰黑犬。
确是哮天犬无疑。
原来玉鼎真人嫌弃哮天犬文不成武不就,样貌也全然不沾威武雄壮,除却一点忠心可取,分明哪里也配不上他十全十美的好徒弟,生生丢尽了杨戬的脸——自杨戬在昆仑山脚将哮天犬扔进阐教结界之后,玉鼎见了元始与通天法旨,便趁着徒弟闭关未出,抓紧时机将哮天犬扔去了碧游宫让无当圣母觅人调教。玉鼎的理由十分充分:他们昆仑诸仙皆是洪荒之中先天灵物化形,实是不擅后天妖物修行之道,便如白鹤童子,贴身跟随元始天尊数千年,修为亦不过尔尔,也难怪哮天犬这般不成器,还是妖修汇聚的截教圣地更能让那狗儿突飞猛进。
杨戬得讯后原本想说,他家狗儿作为他引导外甥劈山救母改天条的重要道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加之演技十分不差——虽说大有可能是入戏太深本色出演浑然忘了剧本,倒也歪打正着真情流露看着更逼真了几分——何况他养这狗儿本也不是指望他办公退敌,左右只是为了引路而已,只是……一出关便被两道法旨迎头砸得心头冒火的新任教尊回神一想,又觉师尊此举也无不可,想来他之后必须频繁往返金鳌昆仑,便以哮天犬身上印记当作坐标,说不得倒比随身携带那狗儿指引方向更便捷三分,也省了在金鳌岛上探路的工夫;他又是自幼在昆仑长大,起码昆仑境内多少还能识得方向,便有个万一,那些相熟的师伯师叔们也会看他眼色,不至如金鳌岛上那些隔了一层的长辈们接触不多,若是有个难堪,忍气吞声非他杨戬的风格,下手重了又多少对不起师叔祖的面子——师叔祖迟早要被抓回来,抬头不见低头见,姑且留一线为妙。如此一想,某狗儿的命运就此成为定局。
好在杨戬明面上向来公平,停留阐截两教的时间乃是均分,碧游宫内又少了个每每看着他都仿佛在思量是要送给云中子试果子还是太乙真人炼法宝的玉鼎真人,哮天犬的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此次大典,杨戬自不会漏下他着跟随多年的忠心爱犬,甫一登场,便是形影不离。
自此,王母再无疑问——只要杨戬安好,他为何变成这般模样,为何会来截教承了通天衣钵统统不重要——再不耽搁,便在此时果断开启了与玉帝的心识传音,共享喜悦,顺便现场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