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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两个人的道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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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争的痕迹似乎在一夜间,被从人们的心上抹去,只留下伤痕累累的墙壁和裹在厚厚纱布下还没来得及结痂的伤口。
迪诺打败伊雷格拉雷首领的事迹在家族内部为他带来了巨大的声望。九代目顺势退居幕后,逐步让自己的儿子接手家族事务。被迫成为准十代目后,迪诺再也没有借口来逃脱过去讨厌的黑手党的世界,在里包恩的暴|政下日日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也偶尔试图逃跑,但都会在走出小镇前,在某位家族成员包含期望的言语中,被扭送回里包恩的身边。就连一贯宠溺他的九代目也不再放任他的怯懦,可谓是某种意义上的孤立无援。
好在家里还是有一处能让他喘口气的地方。大抵是连鬼畜婴儿也会对小孩子抱有宽容,只有在迪诺与薇妮共处的时候,里包恩才会暂时放下催促的鞭子。哪怕事后会被加倍操练,也不妨碍迪诺屡屡以培养兄妹感情的名义跑到薇妮身边偷懒。尽管薇妮在他面前,不再伪装成乖巧的小女孩,她的不假辞色也并未浇灭迪诺的热情。
而如今解决了一大心病的薇妮纵使对不成器的兄长所表现的粘人感到又爱又恨,在习惯后,她最新的困扰也变作了小孩子常见的某个生理现象,虽然这个困扰随着天气的转凉也变得稀疏。
入秋的第二周,迪诺终于离家出走成功,只留下一个用枕头填充的被窝。
为此,加百罗涅一大早就沉浸被抛弃的沮丧中。不过在一小时后,当佣人发现刚刚过完七岁生日的薇妮同时失踪时,议题迅速从自怨自艾上升成“少爷和小小姐要先寻找哪个”。尔后,当主题为兄妹出游的留言条被发现时,争论的焦点也发展成‘究竟是少爷带着小小姐私奔了,还是小小姐带着少爷私奔了’。
作为二把手的罗马尼奥不得不匆匆安抚了几句骚动的家族成员,转身一脸不安地面见九代目。可惜他一打开房门,看见的却是他敬爱的首领淡定地和里包恩两人对坐在桌前玩着□□。
九代目抓着手上的牌,笑呵呵地扭过头向呆立的副手招呼道:“罗马尼奥,你来得刚好。两个人的扑克果然没意思,你也来加入吧。”
“是的,九代目。”罗马尼奥从来不会拒绝首领的邀请,他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认真地拿起发给自己的五张扑克,还小小纠结了一下应该换掉手里的哪几张牌。
他今天的运气不错,连着五盘,最差也是三条,好的时候也凑成过一手炸弹。不过和只有两头身的小婴儿比起来,他最好的一组牌也成了渣渣——连续亮出的皇家同花顺让里包恩干翻了全场。
“您的手气不科学!”罗马尼奥惊叹道。
九代目默默将自己的牌盖在桌面,“就玩到这吧,我可不希望自己的部下将自信心也输掉。”
“也好,我也是时候出发了。”里包恩向自己最后摊出的牌组勾勾手指,同花顺中的其中‘国王’立马变成一条绿色的蜥蜴爬回他的肩头。他行了个礼,惯例地从未关的窗户离开。
罗马尼奥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眼前的两人联手忽悠了。
“九代目!”
“抱歉抱歉。”九代目略带歉意道,“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那两个孩子只是出去郊游了而已,大人就不要去插手他们的羁绊了。”
“怎么能不担心!”罗马尼奥完全不能理解首领的信心从何而来,“迪诺少爷也就算了,薇妮小姐还那么小,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太危险了!”
九代目却仿佛丝毫感受不到他的急切,慢悠悠地将桌上的扑克收拢,“不要小看我们加百涅罗的公主,她可比你以为的要强大。”
“可她才七岁……”
“你看不出来,是因为她现在迷路了。”九代目知道自己寥寥的几句话是无法说服自己的下属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到墙边,将翻盖着的画框拿起来,递给了罗马尼奥,“我原本以为那孩子是因为知道了真相而迷茫,直到里包恩带我看到这个。”
“这是?”罗马尼奥疑惑地接过,米白色画布上的金色涂鸦让他不明所以。
“这是薇妮送给迪诺的肖像画。”
‘肖……像?’罗马尼奥倾斜画框,几度调整角度,终于惊讶地从不平的颜料上看见了熟悉的轮廓,“这、这真是薇妮小姐画的吗?”
九代目颔首,“虽然无法解释的谜团更多了,但是看了这个,我就知道如果是迪诺的话,一定能将那孩子带回来。”
罗马尼奥低头看着手中的画,沉默了。
“我知道光是等待迪诺已经花了相当长的时间了,但是请大家再耐心点,也等等这个孩子,好么?”
罗马尼奥抬起头,他所敬爱的那位首领此刻正用着祈求的眼神看着自己,或者说看着加百涅罗的所有人。他还有很多焦虑没有开口,但是他更清楚压在首领心中的愧疚。即使并不赞同,他依然无条件地信任他的判断。
“……我知道了。”
而此刻,被他们所谈论的两个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黑手党的圣地,西西里。
身后是蔚蓝的爱琴海,海鸥伸展着雪白的翅膀在海面上空翱翔,不时发出愉悦的鸣叫。而身前却是一滩碎石,沿着海岸线绵延到视野尽头,温柔地环抱着广阔的森林。
在离家整整十八个小时后,薇妮依然处于恍惚中。她现在正坐在狭小的木船上,半身浸在海水里,脸色惨白,牙齿发颤,双臂麻木,衣服和头发更是被海浪扑打得湿哒哒地黏在身上。迪诺在她的对头,同样一副接受过海浪洗礼的狼狈的模样,他抓着两只木浆仰倒在船头,像具尸体一样一动不动,只有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活着。
呆坐了许久,直到外套被阳光晒得析出了细盐后,薇妮终于控制自己僵硬的身体站起来,翻出了木船。当脚真实地踏在西西里的土地上,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难以置信!
事情的起因是迪诺向薇妮哀怨自己身为兄长却完全没得到兄长的地位。薇妮照常地嘲讽了几句,然后在对方的死缠烂打下随口敷衍了所谓的兄妹旅行。可惜她太小看迪诺渴望被妹妹依赖的心情,这家伙居然在半夜里拖着她,强制执行了这个提议。
一个还没成年的家伙居然毫无准备地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七岁小孩从亚得里亚海出发,顺着海流,途径希腊,划船抵达西西里岛!中途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要死了好吗!
“喂呃……”薇妮刚一开口就被自己干涩的声音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抿唇,舌尖却因此尝到了苦涩的咸味,难受得小脸皱成一团。好半天,她才适应了这股味道,走到船头。薇妮本想用脚踹醒迪诺,可是身高的劣势只能让她只能退而其次地探身捏住了兄长的鼻子。
因为得不到空气,迪诺的胸膛起伏地越来越快,最后终于张开了口喘气,“哈啊!”
“醒了?”薇妮见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便收回了手,“接下来怎么办?”
迪诺撑着船板屈膝坐了起来,却看着面色不虞的女孩表现得一脸茫然,“不是小□□提议的旅行吗?”
——什么呀,落得这幅难堪的境地,难道是我的责任吗?
薇妮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笨蛋哥哥……!”
‘咕噜咕噜——’,忽然打起的闷响让还没有说出口的委屈瞬间卡壳。
迪诺看着自己的妹妹一脸惊愕地怔在原地,然后慢慢地红了脸,捂着肚子背对着他蹲下,终于忍俊不禁,“噗——,我们先找点吃的吧。”
“太、太难吃的话,薇妮是绝对不会要的!”
“收到~”
掠过愿打愿挨的用餐时间,当薇妮和迪诺穿过树林,找到城镇时,已经濒临黄昏。两人不得不去敲附近民居的门,祈求一个过夜的地方。但很奇怪的是,这个镇上的人对陌生人出奇地戒备。他们愿意为这对兄妹提供水和面包,却坚决不让人走进家门。
又一次吃了闭门羹后,迪诺望着黯淡的天色,苦恼地抓着后脑勺,“伤脑筋了,难道真的要去找警察帮忙了吗。”
薇妮用鼻子哼了一声,‘小大人’地教训道:“如果哥哥在出门前至少记得带上钱和身份证的话,我们现在就不用担心会风餐露宿了。”
“别这么说的这么糟糕嘛。这是野营……是的!是野营!”迪诺死撑着嘴硬道,“贴近自然,与万物同住,这才是旅行的真髓所在!”
“比起哥哥的‘旅行’,薇妮果然还是更喜欢有专车接送,能舒舒服服地一边吃着美食一边坐着看风景的旅行。”
“没想到你个子挺小,思想倒是挺腐败的。”
“至少我不会像哥哥一样愚蠢得连路都走不好!”
两个人都不甘示弱,好像赢了这场嘴仗就能获得无上荣光,而输家则会被贬成失去决议权利的奴仆。到最后,两人全然忘记了争吵的原因,只为了挣得嘴上的一口气而互相揭短。
直到听见女人的低笑声,兄妹俩才注意到自己幼稚的行为被旁人看了个全,当即不约而同地噤声拉开彼此的距离,别过头谁也不看谁。
发出笑声的是位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女士,她有着一头墨绿色的秀发和深邃的蓝色眼睛,脸上最特别的地方是左眼下方纹着一朵可爱的五瓣小花,增添了几分亲切感。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疑似护卫的金发男人。之所以没有猜测是好友或是亲人,是因为男人的站姿一丝不苟,站位也颇有讲究,可以轻易地护住女士躲开任意方向的袭击。不知道他是出于紧张过度还是出于保镖的职业操守,打量着兄妹俩的眼神就像是看着可疑人物。
“两位……不是本地人吧?”女士微笑着问道。
迪诺回以一个友好的微笑,毫无防备地答道:“我是迪诺,这是我妹妹薇妮。我们是从南意大利来的。”
薇妮这次倒意外地没有出口嘲笑他的轻率,她盯着女士下意识护着腹部的手,掂量了一下,有些羞赧地跟在迪诺后面开口道:“这位姐姐能告诉我们警局在哪里吗?我和哥哥本来想去巴勒莫,但是路上遭遇了海难,不但迷路了,现在也身无分文……”
被夸大的事实让迪诺差点岔气,连咳了好几下,引来了女士关切的眼神和金发男人的瞪视。但是现在的情况让他只能默许了薇妮小小的谎言,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女士似乎有些怀疑咳得红脸的迪诺是不是真的没事,却还是很快地将目光收回到薇妮身上,只是她却摇了摇头,遗憾地答道:“这个镇上没有警局。”
但紧接着,她又建议道,“不介意的话,今晚倒是可以来我家歇息,明天我再让人送你们去市区,好不好?”
她身后的男人听见这话,急切地向前半步向说什么,却被女士的一个眼神制止,黑着脸退了回去。
薇妮假装没有看到这几个小动作,天真无邪地欢喜道:“太好了!如果不麻烦的话,今晚请务必让我和哥哥打扰您了~”
迪诺也磕磕巴巴地赶紧道谢。
女士依然保持着微笑,她亲切地弯下身牵起薇妮的小手,“虽然被叫姐姐(Miss)很开心,你们还是叫我艾莉娅阿姨(Mrs.)吧。后面那个很凶的家伙是伽马,请多指教了。”
被调侃了一把的金发男人有些无奈,但还是礼节性地向兄妹俩点头示意。
薇妮乐得套近乎,厚脸皮利用着自己天然的伪装甜甜地喊道:“我知道了,艾莉娅阿姨,伽马叔叔。”
——所以快点通知父亲领我们回去吧,基里奥内罗的BOSS, 二任大空彩虹之子艾莉娅阿姨。
只是现在还在庆幸解决了住宿问题的薇妮却并不知道,遇见这位艾丽娅女士正是这场旅行对她最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