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万深深所处的那个位置并不隐秘。不过十来步的距离,她一个大活人直刺刺地立在那里,是个漂亮又显眼的目标,但凡戏幕里的男女主角不要入戏那么深地愣是排斥把除对方之外的其他背景放入眼里的话,也不至于当万深深的手机铃声响起,俩人转头看见她时,那表情跟见了鬼一样。 这样的场景很有几分抓奸在床的感觉。万深深大半身子隐在假山后面,一脸木然。她内心起伏到了一个境界,就有些辨不清悲喜,她累,深重的无力感压迫着她,让她觉得必须找个地方好好地睡一觉,什么话都不要说,什么解释都不用听,什么事情都不必想…… 手机铃声一直响个不停,比她有毅力。当着展析和万典典的面,万深深按了接听键,就听见蔺楚靺的声音隔着电波清冽地传来:“我明天回美国,可能很长一段时间见不了面了。”顿了顿,继续:“放学来接你,一起吃个饭?” 万深深点头,声线照常:“好!” 结束了通话,她抬头眯眼望着午后刺眼的阳光,只觉得对这样的人生很是无语。她眨了眨眼,转身要走,背后的脚步声响起,然后便是贴着手腕的那掌心微凉触感。 “深深……” 万深深垂头看着阳光下贴合在一起的投影,声音无奈:“你先什么都不要说,给我点时间,或许我就真的能自己想清楚了。” 她试着抽手,都已经要完全脱离了,冷不防又再次被展析拉住,力度有些大,万深深吓了一跳,转身皱眉看他。 他也眉峰深锁,一副苦痛难耐,剜心割肺的模样。可实际上,他出口的话剜的却是她万深深的心,割的却是她万深深的肺。 展析说:“深深我不想骗你,我喜欢的是典典……我确实希望你能好好的想想,盼你能想清楚,等着你能给我们所有人一条出路。” 出路?出路…… 万深深细细地把这句话放在嘴边嚼了一遍,忍不住地便嘴角勾起一抹讽笑。 她低垂着眼睑,伸手拨开还控在自己左手腕上的手,不言不语的离开。 不是她懦弱放不下狠话,她只是觉得真真没什么好说的了,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万深深一路挺直着背脊直到教学楼前才停下,抬起手腕看表,两点十七分,早过了上课的时间,万深深却勾着嘴角自嘲地安慰自己,还好,不晚,真的还不算太晚。 她向着班主任的办公室走去。她脸色确实是有些苍白,所以批假条的时候,班主任也没多大怀疑就签了。出来办公室,万深深望着烈得有些猖狂的太阳,皱了皱眉。 她不得不回教室一趟。她身上除了手机,其他的所有东西都落在教室里。 走到教室门口,教英语的小老头正拿着粉笔使劲儿地敲着黑板,唾沫横飞:“倒装句倒装句,说了那么多次了怎么都记不住?这不过是在主语从句里插了个定语从句,又在定语从句里补了个倒装句,这就不会了?你们念书再这样转不过弯迟早得game over ,在高考中game over 这意味着什么你们知道吗?这意味着你们今后的人生,你们的将来,你们的前途……” “报告。”万深深立在门口,声音轻轻淡淡,态度大大方方。小老头讲到高涨处,手都已经激动地举到半空中,这一突然被打断很是不悦,他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这都半节课过去了才来上课,年纪小小的怎么就这么没时间观念?A waste of their time is slow suicide, wasting people's time is the murder 。你这样一迟到,既是浪费了自己的时间,又是浪费了全班同学的宝贵时间,你说你这是不是谋财害命?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啊就是依着年青有些资本就不把时间放在眼里,再这样下去迟早得game over ,被社会给game over 这意味着什么你们知道吗?这意味着你们今后的人生,你们的将来,你们的前途……” “报告。”温温润润的声线,是展析固有的音调。 万深深立在教室门口,感受着身后那道清浅的存在以及耳里听着讲台下方传来的细碎的笑语声,只管垂低眉眼,仍是一副乖巧模样。 连着被打断两次,老头面上挂不住,他又拿起粉笔一下一下地敲着黑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你们俩个这是怎么回事,啊?现在又是什么时候,还知道回来上课,啊?你们真自以为卷面成绩好了点就可以目无师长,目无规矩了,啊?学校是什么地方,啊?你们还真以为是那种可以随随便便风花雪月的地方,啊?我告诉你们,你们再这样下去迟早得玩完,得game over ,知道game over 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你们今后的人生,你们的将来,你们的前途都将一片黑暗,没有光明,没有希望,你们说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啊?” 讲台下传来嗤笑,老头一眼扫过去,瞪了两眼,咳了咳,他平息了下过于激扬的情绪,转头哼道:“进来吧,下次不要再犯了!” 万深深目不斜视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抽课本,记笔记,认认真真听课,直到第一节课结束,她拿着假条,众目睽睽下神色不变地来到展析桌前。他正在垂头抄着笔记,万深深把假条递过去时,展析拿着钢笔在本子上写着漂亮楷体的手一顿。 他抬头。教室的光线很强,万深深站在他面前,一脸的眉目沉静,无悲无喜,“接下来的三节课就麻烦班长帮我向课任老师请一下假了。” 展析捏着薄薄的一张纸,默不作声。 她等了两秒,没等到回复,便自顾着意思性的道了声“谢谢”,然后转身回到自己位上收拾书包便离开了教室。 她一路静静的走,不顾旁边同学揣测异样的目光,只管着自己眼前的路,直到快接近校门口时,身后的脚步声追了上来,然后展析挡在她的正前方,问她:“你要去哪?” 万深深眨眼,至少他还懂得追上来关心她这是要去哪,到底还不算太过悲哀不是?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肚子正前方,在旁人看来这是一种抗拒的姿态。烈日炎炎下,她双手是冰冷的。 她勾起嘴角,又是一对弯成月牙的眼,就像当初那个美丽的黄昏下,展析对她说:“我们交往吧!”她明明知道他内心的挣扎,却仍是固执地任性地笑着说:“好!”时那副一模一样的巧笑眉目。 万深深对着天空上耀成一团火的太阳,语气轻淡:“身体不舒服,当然是要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