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矮芥末

1、怪咖年少时

　　（1）

　　于不二认为所谓混社会，其实就是混圈子。此真理尤其适用于她这种含着金钥匙，匙柄还镶了三颗红宝石，出生的女人。可惜她混圈子的功力一直差强人意，全因于不二是个怪咖。

　　五岁时，圈子里的某位公主过生日，邀请姐妹们搭她爷爷的私人飞机去香港游玩。于不二认为这是公款消费加臭显摆，不仅不去，还把这事汇报给自己的外公。坑爹呐，她那时任□□老大的外公，拍着她的脑袋说：“不要闹。”

　　十一岁时，圈子里有位小公子“慧眼独具”地看上了于不二，送给她一盒订制支票薄，每张都印上不同的于不二个人艺术照做背景。于不二招摇逛市地用这些支票埋单，可怜那些收银员，谁见过这么霸气外露的、印着姑娘照片的、死不正经的四大行支票？所以，拒收。于不二自觉丢人，从此发誓再不搭理那些圈子里的狂蜂浪蝶。理由是，不靠谱。

　　十六岁时，圈子里已经妖孽丛生。于不二自觉是个乖孩子，势要彻底跳出圈子。第一步，改名字。按流行趋势，她这一辈儿孩子对外公开的“艺名”，多数都延用外婆的姓 ，起得名字更是一个赛一个的通俗草根。可于不二的外太公，啧，说难听点，叫开国元凶。于是，于不二以“写名字省时间”为由，自己撺掇出来一个“于”姓，名唤不二。N年后，于不二终于读到某本名叫《不二》的书，恨不得拜托某位混出版总署的叔叔灭了此书，可不幸地是，她后来看进去了⋯⋯

　　第二步，改户口，这个真是天助她也，四岁就让她父母双亡。据说死因是当年她那风骚无比的娘亲，自架飞机载着老公旅行，然后空难一起嗝屁。打那儿起，她爷爷家就恨上了她外公家，殃及到她这条小池鱼，一直编外。所以，于不二16岁生日那天，从舅舅那里讨来的生日礼物，就是一本格外独立的丹麦护照，属性孤儿。她美其名曰为“此乃遗世独立的美好”。

　　十七岁时，圈子里的妖孽们遍布美、英帝国，于不二虽然不能免俗地也要留学，但为了避开妖孽扎堆的常青藤和七姐妹，毅然选择了当时在圈内没啥人气的Swarthmore College，还有格外老实本分的电子工程专业，作为主修。

　　（2）

　　于不二常驻进位于美国东北部的某小镇，其实整个小镇就是为这所学院而存在，整日与工程学院里的20个男人和6个女人相处，便是于不二的新圈子。

　　但我们早说过，于不二是个怪咖，她融不进任何圈子。大一时她不会打扮，只逛学校附近的两家店，A&F和AE。同寝的、全系唯二的另一个中国女生叫了她一年双 A女侠，并在最终搬离宿舍前送给她一张学校周边所有成衣店的分布地图，盼她有所突破。于不二感激涕零，在大二开学后第一个周末逛店逛到四肢麻木，同时，那位室友的名字和那张地图，在她的脑海里灰飞烟灭。

　　于不二没爹没妈，最疼她的外公和外婆在她读大一时去世，所以于不二干脆放弃所有暑假，都用来继续读书 ，三年念完了本科。20岁，于不二参加毕业典礼，翻遍衣橱找不出一件正经礼服，干脆披了一身学士袍，跑遍所有场子，陪跑的是曾经送她特色支票那小子，念他是唯一赶来参加自己毕业典礼的发小，于不二终于记住了他的名字——董美益。

　　于不二后来发现，自己需要的其实只是一个充满怪咖的圈子，圈子里的人至少要和董美益比肩。老实说，十一岁就遭人表白，还是那种霸气外露的钱权攻势，于不二心里多少是有些沾沾自喜的，但这点喜悦真不值得她记住其人其名；真正入她法眼的是董美益18岁就公开出柜，并且心平气和地把他某任男友的编程作业题丢给于不二，话说：“看在你是我唯一追过的女人的面儿上，帮我男友写个作业吧。”于不二说：“好吧，看在你都被我逼得去搞男人的份儿上。”

　　于不二毕业后收拾行李，去了距学校17公里远的费城谋职，只因这是最近的大城市。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小公司里设计万用表，年薪五万三千刀，干了不到一年就因为交际能力太差，被辞退。

　　于不二很悲愤，她的父系是著名外交世家，小时候光靠翻看爷爷和父亲的笔记，她都学会了四门外语。后来，虽然父系和母系绝裂了，但她跟着姨夫可没少混国宴，甭说你是个xx公司的总工程师，就是oo国的大使，老纸不高兴了都要给他小儿子讲讲oo使馆的鬼故事，吓得他夜夜不能昧，就此拜倒于我国神威。

　　董益美，依旧作为她唯一的朋友劝解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只是此处不留爷。”
　　于不二问：“你和上次那个Allen分了没？分了就介绍给我当男友吧，长得挺帅的。”
　　董益美：“他当不了双面插座。”
　　于不二：“双面插座？”
　　董益美：“你还是好好学你的Double E吧。”

　　（3）

　　于不二，在美国稀里糊涂的混了七年，二十五岁在U Mich拿到博士学位时，已经教了两年本科生。当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在象牙塔里混一辈子时，她和王斯臣订婚了。

　　王斯臣是谁？于不二直到订婚宴前两天才知道个眉目，大概就是传说中隐秘的老财阀门吧。此种古老华裔家族，比她舅舅们的红色／资本家身份还要矜贵些，势力隐匿于全球，福布斯的财富榜单上找不到，美联储的股东名单上也许找得到。总而言之，人家能瞧得上她于不二，算她三生有幸。用董益美的话说：“于不二，你居然被灰姑娘了！”

　　按公开说法，王斯臣和她于不二是在U Mich相识四年的甜蜜恋人，如今就是补个仪式，尔等草民莫要大惊小怪。事实是，王斯臣和于不二确实都混过U Mich，但于不二是乖乖读书，兼职教书赚零花钱的那类好孩子；王斯臣则是做买卖做得百无聊赖，偶尔来客座讲讲经济学，发泄一下成功人士惯有的好为人师欲。

　　火星撞地球的那天，安娜堡在下雨，大概是老天爷也为于不二抹把汗。曾经在学校食堂打工时，最多一周切了八次手的笨蛋于不二，在网上订了一张大号比萨，打算囫囵混过三餐。

　　于不二租住的公寓，设施不算高档，胜在独树一帜的西班牙风格，外部色彩明快的红陶筒瓦和手工抹灰墙非常显眼，深得路痴于不二的喜爱；内部的大拱门，铁艺装饰，深色旧实木家具非常抗造，于不二估计这楼住上个三五年都不成问题，她可是最烦折腾。王斯臣也是懒人，仅是每周一和周二教书时在这里住两晚，遂挑了这栋几乎夹杂在教学楼间的老公寓来租，方便又省钱。

　　设施老旧，作为这栋老公寓的唯一的缺点，促成了二人的首次会晤。于不二接到外卖员打来的电话，因为没有电子门禁系统，须得亲自下到公寓一楼，去给快递员开门签字。眼看大雨滂沱，于不二穿着真丝小睡裙，裹了件大披肩就往楼下冲，免得对方久等淋雨，也免得自己订的披萨凉掉。

　　王斯臣从外面回到公寓，在门口遇上这位披萨外卖员。他开门顺手把人迎进大厅，转身就看到了衣着暴露，披肩围在腰上的于不二。外卖员的油笔没油了，王斯臣好心地从西装口袋抽出钢笔借予，于不二惊讶这年头还有随身携带钢笔的老古董，道谢同时抬头扫他一眼；王斯臣也看她，不过是俯视，正巧把她的胸前风光一览无余。三方交接完毕 ，他和男外卖员笑得极有默契，于不二抱着热腾腾的披萨，笑得极其憨厚。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于不二用跑的，一步三个台阶，导致王斯臣把她内裤底色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4）

　　后来，每逢天气恶劣，王斯臣都能碰到这个风风火火的暴露妞，虽然再没借过笔，可是连着三年了，这妞的道具都是那同一身睡裙，同一条披肩，同一个牌子的披萨。若不是生活还有其它部分，光看这一个情节，王斯臣都要以为自己的生活停滞了，总是不断重放同一幕场景。

　　第四年，王斯臣被这个重放剧的女主角折磨近疯，总不能直接送个陌生女人几身新睡衣，或者无故给她推介另一个牌子的披萨，他决定和这个女人增加沟通，再寻个适当的机会建议她换换睡衣和披萨牌子。

　　第一次，大雨。

　　王斯臣帮捧着披萨的她开门，在她说完谢后，回了一句my pleasure，换来她弯弯嘴角。

　　第二次，老公寓装电梯了。

　　王斯臣帮低头看披萨盒子上打折信息的她，多按了一会开门键，并提醒她小心，她又说谢，他决定更近一步，祝她周末愉快，换回她一句U2。

　　第三次，大雪。

　　王斯臣依旧帮她摁电梯，并且声情并茂地说：“雪下这么大，他们还给外送披萨，真敬业啊。”她点点头，连个回音都没有。

　　没有第四次了，王斯臣在外可是众星拱月的主儿，除了他老妈，任何女人都不值他如此费心费力地讨好。王斯臣开始背后动用手段查她，试图揭开她故作清高的外皮。但于不二的确有她清高的资本，或者说怪咖的资本？

　　于不二，25岁。丹麦籍，无亲属⋯⋯王斯臣看到这里就认定此女必有妖，改用更高层的人脉，往深了挖去。
　　于不二，25岁，波兰移民，无亲属⋯⋯王斯臣看不下去。
　　于不二，24岁，华国籍，无亲生父母资料，亲属只有一个养母，是xx省xx市xx中学语文老师⋯⋯王斯臣听过，干脆直接询问某个关系不错的红三代，那些人，都有把身份证当绷带裹的怪癖。

　　于不二，25岁。华国籍，父徐洮，母任缨辉，往上数的两辈亲属里，一串正、副国级的头衔，终于满足了王斯臣的胃口，也勾起了他的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