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雪一杯》木流火

3、剑舞

　　转眼三月，江南处处莺歌。等到入夜三更，六月雪掀了被子起身，侧位的七月睡的正香。他摸黑从床下层的夹板里拿出一把碧青色的剑，回手扣在腰上，走到了门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回头拿上大衣，掀开窗户轻巧的跳入茫茫夜色之中。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六月雪已奔到了城南坟岗，坟岗周围的柳枝还未抽芽，枯枝垂着，平添几分惧色。

　　忽然，六月雪挥剑在身侧一挡，格开凭空而来的强劲一招，那人力道极大，仅一招就震得他虎口阵阵发麻。待看清，确有一黑衣人站在百步之内，负手握剑，不等六月雪调整便再次发难，他仗着身法轻灵险险躲过，交手不过十招，那人的剑已点在他喉头处。黑衣客闷闷的声音从斗笠中传来：“想不到妫楼里名动镇城的花魁居然还是一名一流剑客。”

　　六月雪堪堪一笑，“在下也不曾料到连二爷居然就是出世的‘剑辉’。”

　　那人一下子摘下斗篷，明亮如星的眼眸在夜里熠熠。连慕，连家管家，传闻是连老爷子的养子。自前年连老爷子身体不好后，便把事务全托了连慕处理。连慕生的比连祈稍显阳刚，可谓是才貌双绝，二十二三便可担起家府重任，连老爷子子嗣少，只有正妻所生的连祈和养子连慕，无奈连祈生性风流，难担重任，连老爷子分外喜欢连慕，有时甚至超过了连祈这个亲儿子。

　　连慕一手背后，一手执剑，缭绕的剑气竟逼得六月雪无法近身，他站在夜幕中，可手中剑的灵气直教人无法斜视。

　　六月雪从怀里掏出白绢，迎着月光仔细的擦他的青剑，自顾自的说道，“‘剑辉’自从十五年前九峰之巅名倾天下之后后世再无可比肩之人，而他只留一把长剑立于山巅。原本那日该是南北第一剑客较量，可一白衣少年执剑于圣峰处临风而舞，那剑法不像是比武招式，倒像是舞步，山下观人的年老铸剑师缓道‘这世上，无能胜他之人。’少年舞罢，自刎于九峰之巅，只留一把长剑于后世传说。只要是见过那场剑舞的无一不为少年的剑法灵动清逸所折服，后人冠以‘剑辉’。”

　　连慕将剑收回剑鞘，轻笑一声：“这么多年，我都快忘了，你倒是记得仔细。”

　　六月雪弃了帕子指指自己的胸口，抬眼看他，眼神清亮，“那你这里，究竟是什么呢？”

　　连慕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道了句，“你说，那剑法不像是比武招式，倒像是舞步？”像是问他，可不等他回答，连慕又道：“你们都不知道，那少年自刎而死时，亦有一观望男子举身镇江。”

　　他的眼神越过六月雪，直望向漆黑的远方，脸上却露出一丝温婉的表情，“她这么多年第一次出来，她想让我告诉你，你若是不急，且坐下听听吧。”

　　六月雪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她叫温卿，临川，温卿。说起来她才应该是‘剑辉’，她有好看的容貌，出尘的剑法，和祥的家庭，还有个绵绵待她的情郎，可上天妒她，把一切好的东西给了她，偏偏夺走了她的阳寿，十六岁那年，凤凰花下她与他的情郎约好婚期，哪知一夜之后便是天上人间再不相见。她走的不甘，她的情郎刚要执其之手，却只能把玉镯供上灵位，后来，温卿找到了我原来的师父，她求我师父施展秘术让我把身体借给他，她愿意还我一份剑谱，无边寿命。师父视剑如命，当时竟然答应了她这样逆天的要求，最终不已竭尽精神而终。温卿教我一份剑谱，要我于那日在九峰之巅舞一场剑，后来我才知她的情郎曾带她到九峰之巅，并许下死后双双长眠峰巅的誓言。那日你们看到我执剑而舞，我想，她的情郎看到的该是她吧，那后，温卿一直在问我，问我她的情郎到奈何桥上看不到她会不会难过，她用永生不得解脱的灵魂换一场剑舞，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那时我并不知道她会在剑舞之后自刎而死，她永生永世寄托在我的身体里。”连慕闭上眼睛在胸口画了一个圈，“她说，她的情郎若是没死，也就是你这么大。嘘——她又问，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你知不知道她的情郎会怎样？”

　　六月雪猛地起身，带起座下一阵草絮乱飞，他眯起眼冷笑一声，“跟一个戏子小倌儿说这些，你不觉得是在浪费感情么。”

　　他走出数十步，连慕轻吐一言，却让六月雪停住了脚步。他没有回头，身后的声音一字一句的重复：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剑，和她情郎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