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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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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到处都是烟,常小文从厨房翻进去,先敲了敲火塘,里面乌洞洞的没有火,火是从散落在屋角墙沿的湿稻草堆里冒出来的。乍一看,整个客栈都陷入了火患。
大堂内人们匆匆忙碌,少有声音,常小文点了点,有她的几个人,老常的几名伙计还有几张生面孔,应该是赵怀安带来的人。
他们有的抬着箱笼,有的将成包衣服从厨房进出食通天的通道丢下去。
常小文蹿到厨房窗台上,外面风沙大得遮眼,西厂番子都在外面,正对着客栈指指点点。她笑一笑,匆匆拐上楼梯,看到卜仓舟也,正翻检搬出来的箱笼,一边挠头。
“做什么?”凑上去。
卜仓舟吓了一跳,看清是她,便接着翻,嘴里嘟囔:“西厂督主该穿什么才好?”
“他服饰不在这里,你想扮他,没准他还想扮你!”
常小文拍拍他肩,嘿嘿一笑,轻身纵上二层。
卜仓舟半张着嘴,仰起头看她后影消失在一间客房门口,猛然一拍自己脑袋:“对呀!小文,还是你聪明!”
常小文不理会他狗腿,闪进房直奔靠窗的绀青色箱笼,手伸进去触到柔滑的丝绸,这套精美的暗朱砂色飞鱼服还在,他们要的是黑色番子厂服。
捏了捏凌乱的锦缎,上面绣着精美的波浪图案,她脑海中闪过谭鲁子身着飞鱼服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其实乍见谭鲁子一伙,之所以选他,是因那里面他是最沉稳最不像官道人中的,其余人再怎么改装也掩不住一身的跋扈,官之一字,像是镌刻在他们脸上。
唯有谭鲁子,气质风华,内敛于心,若非置身人群,她不会想到他的真实身份。
手触到一只布团,取出来,剥去茧丝绸,是个豆绿色瓷瓶。她将瓷瓶塞入怀中,再伸手进去摸,有银子,满满一包,犹豫了下,果断掖入皮囊。
楼下传来撤退的哨子声,她想了想,又拣出谭鲁子一套中衣卷成一团夹在臂下。疾步几个起落回到大堂。
门口传来杂沓的脚步。常小文闪入楼梯后。
烟太大,有咳嗽声,一个声音道:“三档头,没有起火,好像是柴火堆在冒烟。”
更多的咳嗽声传来。
“那就好,督主快到了,我们当尽快准备……”
这个声音像是唤作继学勇的秃头男人。但他话音未落又听一人蹬蹬的疾步跑来。
“三档头,来了,督主来了!”
“这么快?”
脚步杂乱,应是刚进来的人来不及准备全都匆匆跑出去了。
躲在桌下的常小文几个翻滚,矮身蹿入厨房,她在暗道口犹豫了一下,终究好奇心站了上风,便轻轻推开窗,倒挂金钟攀上房顶。
袭面的沙尘让人睁不开眼,客栈前,两拨人正在对垒。
穿番子制服的领头人一袭白衫黑袍,头戴四方巾。被众人捧月般围着。
他昂着下巴,腰板挺直,一副睥睨不可一世之态。
常小文猜测是卜仓舟,但看举止却又有点含糊。
只听他骤然喝道:“龙门飞甲!”
调门较平时卜仓舟说话高数个八度。
常小文想笑,见继学勇这拨人明显有些愣,面有乌青胎记的一人凑近他低声说了句什么。继学勇出列:“便,便知真假。”
疑似卜仓舟再喝:“你可知罪!”
这次继学勇单膝跪倒,声泪俱下:“小人知罪!折了二档头,实乃小人罪过!”
他垂着头,哀伤之态倒像实打实的。
“岂止如此,打草惊蛇,办事不利……”
“小人知罪。”
……
一唱一和,常小文听出来了,这是卜仓舟无疑,她笑得险些从房顶滚下来。
忽见远方烟尘滚滚,是又来了一拨人马。
赵怀安大半生都在铲除阉党乱臣中渡过,看到伤重奄奄一息的西厂千户焉能放过,但他不想招惹常小文,故等她离开才动手。
谭鲁子银剑卡住他的重铁剑,被压得不住缩手。
“我有话说……你我做笔交易如何?”
赵怀安手上撤了三分力道。他知道目下这人连自己三招也接不下,不足为惧。
“我用对付雨化田的方法换我的命!”
“哦,说说看。”
赵怀安手上加了两分力,谭鲁子口中又是一阵血腥翻涌。
“雨化田的三刃剑,实际上是带磁力的子母飞剑,他运剑时以内力控制磁力,才能收放自如,要破解有两种方法……”
赵怀安将铁剑力道撤了三分。
“其一是磁力石,可吸住飞出的子剑,扰乱气场……”
赵怀安收了五分力,只用剑锋协指他脖颈。
“还有一种方法……是就地取材,用链子锁,链子刀。”
“说完了!可惜……”
赵怀安微微冷笑,一剑刺去,抵住谭鲁子咽喉。
“没想到一代大侠赵怀安也是个失信小人!”
谭鲁子口角诞血,出言讽刺。
“你说的第一种方法无法办到,第二种方法我已想到了!若想用此买命,便宜了些。”
赵怀安剑抵着他喉咙,却也没有进一步下杀手。
“还有没有?我想听新鲜的,比如你为什么背叛他,不怕他杀了你吗?”
“蝼蚁尚且懂得偷生,何况是人。再者我本司礼监戴恩的人,放在雨化田身边自有原因,那厮因狂妄自大,已惹得司礼不满……”
赵怀安在黑暗中盯着他,似乎在分辨他话中的斤两。
“此次追踪宫女,是因她怀了龙种,于万贵妃不容,但,戴司礼并不想失掉这个孩子。”
话说的太多,谭鲁子已近昏厥,从未如此刻盼着常小文回来。
他知赵怀安铲奸除恶的目的并不是造反,而司礼监戴恩一向很有贤名。
黑暗中,赵怀安看着他,谭鲁子则等待着,成败在此一举,他的生死也在赵怀安一念!
“好,我敬戴司礼的为人!”
赵怀安收剑起身,干脆利落:“若你所言非虚,就是赵某的朋友!”
如果谭鲁子说的是真话,那他今天就看到了一丝希望,不但不能杀他,还要保他,但若是假话呢,最好的法子是告知雨化田……赵怀安决定冒险留谭鲁子一条命,等到了他与雨化田大战的最后关头再做定夺。
看他收剑转身,谭鲁子方觉自己背心冷汗渗出,眼前像遮了片乌云,什么也看不清。但有一句话,他实在很想问:“且慢走,请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心底的一点不安,随着赵怀安的沉默逐渐扩张,只要他吐出那个名字,瞬间可以像雪崩一样倾覆。
“你不知道吧,我的馒头是有数的。”
赵怀安的声音遥遥传来,夹着一声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