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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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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喜烛,蜡泪斑斑,谭鲁子入房已有些醉意。
皇家赐婚,免了六礼,交拜之后新人直接送进洞房。
主婚人是当今贵妃之侄万安,而西厂裁撤不到一月又恢复了,厂公雨化田托病未至,只差人送来了贵妃的贺礼,一对金玉如意,顿时荣耀满堂。
新娘静静安坐,绣着对凤的帕子遮得严严实实。
谭鲁子看着她交握隐在袖中的双手笑了,取过秤杆,有些慢地走上前,隔两步远,挑帕。
珠翠翟冠下的清丽面目,交映了烛火,有股异常的温存光辉。
他似嗔似释叹了口气,伸指抬起她下颌……四目交视,一怔之后,金秤杆砰然落地。
“莲妹?”
“能得师兄一个妹字,不枉我了……”
翟莲目中光彩流转,纤手一拂,自脸上揭下一层假皮。
“你将她怎样了?”
谭鲁子酒意去了多半,额角一跳一跳的疼。
“谁呀?”
翟莲搓着颊上胶印,微笑:“师兄,你就只关心那个她么?如何不问问我怎么来的?我在谭府相伴你五年,都敌不过漠北一行,你和那妖女认识了四个月么?”
“告诉我她在哪儿?”
“若我说已将她杀了呢?”
谭鲁子冷了脸:“我再问一遍,她在哪儿?”
翟莲仰头看他,脸上神色似笑非笑,却不说话。
谭鲁子心中急怒,手在她肩头重重一搭,忽见翟莲身一歪,哼了一声。
他捻了捻指上沾染的湿粘物事,竟然是……血。
这才发觉翟莲脸色苍白,红衣下面有更深的颜色透出来。
“怎么弄成这样?”
撕开喜服,发觉她身上有好几处伤,左肩连着右腹弥漫了大片血迹。
他要撕开中衣为她包扎,被翟莲捏着手腕。
“师兄,你知我怎么跑出来的?我装死……毒翻了两个看守……”
谭鲁子心中一酸,但随即想到另一件,脱口问:“莫非你对她用毒了?”
翟莲面色微变,眼神顷刻转了嗔怒。冷笑道:“我这样子,你还一心想着她,难道你忘了我是为你才肯入宫,一忍三年,只盼能出来嫁你,可你竟要娶一个鞑女,你置我于何地!”
后一句已有些声嘶,眼目发红:“……今天的新娘本该是我,去漠北之前,雨化田亲口应我了……若不是他突遭不测……还是你们男人都这么容易变心……”
说到后面,泣不成声,用力拉扯谭鲁子胳膊。
谭鲁子哭笑不得,心中又急,想推开她,又于心不忍。
只得叹道:“莲妹,你失血过多,先把伤药上了。”
不料翟莲哭着摇头:“有什么分别,总是要被处死的人,我倒宁愿死在你手里……”
谭鲁子掰开她手,让她躺好,就转身去取伤药。
翟莲探身一把揪住他衣襟:“师兄,别走,我还有话,我对你的心你一早就明白对么你要我帮你的事我哪件没应过?即便明知不对我也不问……你也从没说不想娶我……今日你就亲口告诉我,你想娶的人是我!”
确实,若没遇上常小文,谭鲁子总归会娶她。可遇上了就是遇上了,遇上了才知道是不一样的。爱不同于感情,那滋味像磁石,吸着心吸着眼,让人不自觉的飞蛾扑火般靠近。
但是很可惜……她是另一世界的优昙,只可远观。
谭鲁子低头看着翟莲,不知她是被爱蒙蔽了眼,还是心蒙上了灰尘,已将属于自己的,亲手断送了!
“莲妹,我知道你吃了不少苦,我这就想法子救你出去,但你必要告诉我布噜嘟在哪儿?”
翟莲的眼神慢慢冷了下来,低头撇了泪水笑道:“师兄刚才那句话里,不提到她名字就好了……我拼了性命出来,就是为了见你一面,你说救我,我心里高兴的很……可那样就等于断送了你的前程,我又怎么忍心。”
其实心里想的是,若告诉了她的行踪,他还会救她吗?
前程?谭鲁子苦笑,翟莲知道多少?她该清楚反叛就等于死,更何况雨化田的真身就在昭德宫……有些怜惜的轻轻抚摸她散在肩上的头发。
“莲妹,我不会把你交给宫正司的人,但你务必说实话,你把布噜嘟怎么样了?”
“说了实话会死的更快么……”
翟莲的眼泪水一样泄出来,就要大笑,忽被谭鲁子按住了嘴巴,压在床上。
“千户大人请恕唐突之罪,小人奉督主之命,寻找昭德宫潜逃宫女翟莲,请问大人可曾见过?”
是季宗在说话,窗户上有些影影绰绰,西厂还是一贯先斩后奏,彪悍无礼的的风格。
“谭某未曾见过。”
“既如此,我等告退,打搅了大人的好事,日后定当另行赔罪。不过督主还有句话让小人转告,说谭大人若见了那罪妇,可将之就地正法,不用通传,万娘娘那儿他去解释。”
“如此,多谢!”
谭鲁子欲抬手扇灭红烛,忽觉胸口一凉。
翟莲攥着柳叶刀刺进寸许,被他卡主手腕。
“大人,没事吗?”
季宗还没走,谭鲁子低头看着翟莲的眼睛。
“没事,见笑了。”
指上用力,刀落,翟莲轻声痛呼。
门外传来两声压低的笑声,翟莲眼中热泪滚出,落在谭鲁子手背上。
“师兄,我真舍不得你,可惜心还不够狠……”
看着他微微一笑。
谭鲁子忽觉恍惚,这样的笑容在翟莲脸上很久都未出现过了,可以追溯到俩人初见。
他觉出不对,翟莲已合上眼睛了,轻轻晃了她一下,她嘴角立刻涌出一团黑血。
谭鲁子怔住了。屋内灯烛还亮着,翟莲表情安详,眉目舒展,像心情不错的睡熟了,只是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睛和他耍脾气……心中的哀伤像石子投入了湖面,层层荡漾开来。
他静静地抱着她,很久,才轻轻放在塌上。
一声轻哼,他竟未察觉常小文何时出现在屋内,正翘腿坐在妆台旁。
心中一松,脑筋随即也清晰了。
谭鲁子自嘲,他发昏了吗,竟然怀疑翟莲劫持她,分明是这丫头一手导演。
常小文已换上了鞑靼人装束,乌发结了两根大辫。映衬出阔额杏眼,秀丽动人。
啧啧咂嘴,神色有些不屑:“大男人……先擦擦眼泪吧!”
谭鲁子佩服常小文之处,是她无论何时何地,总能将他心中温情一扫而光。
她一副无赖相,他何必正经。
垂了眼不理她,寻出帕子将翟莲仪容好好擦拭整理。
常小文轻手轻脚地走近,靠着床围。
讽刺的微笑掩饰了心中的波澜,她是想看他怎么对待翟莲,才会帮那孤注一掷的女人,可翟莲竟不争气的自尽了,提起结束了一出好戏。
谭鲁子到底肯不肯救人?他急切的想知道自己的行踪,是担心她,还是怕她跑了?他处心积虑救她出来,是不是因为她知道的太多了?
只剩下乱七八糟的揣测。
锦衣无声,悄然到了门外,两个都是内家高手,很快察觉了。
抬头才发现,一个做一个看,相对无言,已过了大半夜,天色微明。
“起了么?”
清越嗓音响起,是雨化田亲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