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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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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慧容低头注视孩子。
地窖内阴暗潮湿,憋闷,两只羊角风灯也不够亮。唯一的好处是安静,但,似乎安静过头了,她发觉自己的呼吸有些过重。不对,似乎不光是她的呼吸……抬头对上一双清澈的杏眼。
常小文咯咯一笑,又极快掩口。
“你!”
“别动。”
她脚悬在孩子颈侧,素慧容慢慢放下手腕。
“别声张,我不会伤害他。”
常小文瞧了瞧襁褓中的小脸“哧”一声笑:“小容宫女,你对食是雨公公吧?”
话音未落,她飞快一翻,改用足尖踏着小婴儿腿:“再暗算我就踩断他!”
素慧容睫毛颤动,缓缓收了金蚕丝。
“我说什么了你这么在意?”常小文转动脚腕,歪了头。
素慧容眼中涌出一汪泪,别开头:“你既得了解药,不设法出去,还来这里干嘛?”
常小文嘿笑:“你说呢,即便混出内廷,谁送我出紫禁城?我还怕被侍卫当刺客就地正法了。不过那样的话……你就遂意了对吗?”
素慧容瞄着她的腿,冷笑:“知道还问。”
“贱呗。”常小文拉长音:“翟莲救我是假,要我当替罪羊是真,昨日我被调去司药局,今儿上午柏贤妃宫里就出了事,你知道是什么事?”
“今早辰时末太子没了……司药局称走失了一名宫女。”
“所以我来这里是为了保命!”
常小文收了脚,退开一步:“所以你搬来地窖是怕遭了万妃毒手?”
“来地窖是戴司礼的意思。”素慧容神色恹恹的,在孩子身边坐下来:“他若见你在这里,肯定和贵妃意见一致……”
“我可以证明,万贵妃不知道你有了孩子。”
素慧容神色漠然,低头抚摸孩子的被角,“知道了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大不了是个死,我现在最不惧的就是死。”
常小文下巴指孩子;“那他呢?”
素慧容不语,一时地窖里安静极了。
常小文叹了口气,同情心她是有的,只是畏惧对方演戏罢了。
“你告诉戴恩,目前万妃要对付的是太子,饭要一口口吃,人更是一个个杀,尤其还是偷着摸着干。她一定不知道你已产子,否则,理应先对付你,再对付太子。显见是翟莲一心讨好万妃,想用你的孩儿谄媚……当初传话是肿块的是她,要在万妃面前反口,只有得手才好开口,所以事成之前她不会说出去,对她没好处。”
素慧容冷笑,“你知她为何这么做?”
常小文不吭声了。
“她想要万娘娘给她赐婚,嫁给谭鲁子,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她对这个师兄是志在必得。恨就恨北上一趟,出了你这么个妖女!”
常小文被剜了一眼,退到阴影里,轻声道:“还因为从前有人答应过她,现在那人没了,她以为只有万贵妃能帮她达到目的……”
素慧容又别过头,用手支了额,常小文大度摆手,“算了,不说这个,咱俩都不爱听,我来呢,其实就想要你帮我传个信儿,告诉戴恩我的真实身份。”
素慧容哼了一声。
常小文因想起一个人,也狠狠哼了一声。
“你告诉他,我本鞑靼王女,爷爷是阿罗出,因仰慕谭鲁子,尾随来京。一时不慎,落入翟莲的圈套,请他想办法搭救。”
素慧容冷笑:“丑话说前,若要我传话,戴恩一定会认为你知道的太多,到时候别说我背后下刀子。”
常小文道:“即便不用你传话,他就会放过我?我想要的是时间,他要查清我的身份,至少需要两三天。”
“有了这两三天又如何?”
“就看另一个人,他会不会救我。”
素慧容仰头嗤笑:“我当什么,原来是个傻的……”
眼前一暗,常小文从阴影里跳了出来。
她挑着眉,像个顽劣的恶作剧者:“又不白用你,有酬劳,两个选择,第一,鞑靼人确保孩子不生病的秘方,第二,和雨化田有关的一件事。”
素慧容恹恹皱眉:“说说你那什么偏方吧。”
常小文道:“只能选一,别后悔。”
素慧容叹息了一声。
斯人已去,再说什么也是徒增伤心。
昭德宫内鼓乐阵阵。帝妃并肩,正欣赏一出秋胡戏妻。
做戏的是俳优。
翟莲跪着给帝妃依次摆好盖腿的锦毡,皇帝低头,看到一截粉嫩的脖颈,有些愣神。
万妃这会儿有十二分殷勤,将甘蕉叶叶剥开,递进皇帝口中,再揭开青瓷盖碗,撇了油油的糯米粥,玉手纤纤,也送到唇边。
察觉了皇帝的眼神儿她轻轻一笑。
“小莲儿这贱蹄子,年岁不小了,懂得思春呢。”
皇帝的嘴被糯米粥占着,笑眯眯直点头。
万贵妃也笑眯眯的:“妾有个意思,她有个同学戏的师兄,皇上还看过他演戏,就叫……”
皇帝贴身内侍匆匆入内:“禀奏万岁娘娘千岁,刚柏贤妃着人捎信,说太子爷忽然不好了。”
皇帝将漱口的茶直喷出来,万贵妃急忙拿起帕子为他擦拭。
“祐极这身子……唉!”
太子多病,人尽皆知,皇帝匆匆起身:“贞儿,朕须去看看。”
万贵妃应了,亲手拿过白狐裘为皇帝披上,一面眉目忧愁:“小小岁数,真可怜。”
等皇帝叹气、转身走了。她便转回软榻上,捻起一枚莲子送入口中。
眼梢瞟着翟莲,冷笑:“等不及了?看你这两天恍恍惚惚,当真是块贱料!”
翟莲俯首,并不敢辩。
一宫女匆匆进殿回禀:“刚宫正司的关司正去西苑拿人,说戴司礼也在,不让找……”
万贵妃冷笑:“老东西,轮得到他管么……”一脚踹开翟莲,“你去!”
眼梢不经意扫过门口,忽瞥见个熟悉的影子。
秋雨夹着冰雪铺天盖地,御道铺了薄薄一层。雨化田陪着万贵妃穿廊越殿,去暖阁。
一路目视久违的檐角石阶,然而往事历历,唤起的并无丝毫愉悦。
进了暖阁,热气袭人,他宽了大衣裳,就在外间静立。
身侧宫女进进出出,期间与翟莲交错,她深深低头,视若不见。
“小雨儿?进来呀。”
万贵妃久违的呼唤。
撩起织金棉帘,一堆白肉横卧榻上笑眯眯瞅着他。
他也笑,接过香盘,微挑了凤目:“娘娘可是要用香膏?”
万贵妃挥了挥手,宫女们便从各个角落里走出来躬身而退。并掩上门。
盘中香膏盛在不同颜色的珐琅盒内,分好几样,雨化田低身跪到万贵妃脚边,挑了足上用的玫瑰软香,正要挑出膏子,万贵妃忽道:“给我捏捏肩吧。”
放下香膏,先去了朝靴,来到她身后,跪倒塌上,提了肥厚的肩膀轻轻捏揉。
万贵妃是个典型的虎背腰圆,臂膀短粗,脊背肥厚,被伺候的舒服了,嗯嗯了两声,便用带着镂花金套甲的手指敲了敲雨化田的手。
“前儿我听人说瞧见你了,怎么没来看我?”
“这不是来了。”
雨化田附到万贵妃耳边“还要不要十八捏?”
万贵妃闭着眼哼了一声,这是信号,也是命令。
雨化田的手立刻不规矩了。
“前儿你给我捏,捏那儿都不对劲儿,我当你技术退步了,今儿才觉本事又涨回来了。”
万贵妃闭着眼哼哼唧唧,雨化田唇角的笑凝滞了一下。
舒服的吁出一口气,万贵妃被伺候的浑身筋骨酥软,哼笑一声,熊掌似的手拂过雨化田的手背,用力一扣,拉出两道血痕。
雨化田忙用袖子挡了血,免得弄脏了锦被。
“等我给你脱衣服么?” 万贵妃冷笑。
“是。”雨化田动手将自己的中衣脱下叠好,放在床尾。
万贵妃勾勾手,迟疑片刻,他轻轻爬近了,带着套甲的熊掌伸进衣襟里。
“胆子不小啊!”金甲一收,在他颈下抓挠出两道血痕。
“谁的主意?弄个一模一样的糊弄我?嗯?”
“奴婢……不甚明白。”雨化田一动不动,仿佛没有知觉。
万贵妃的指甲陷进他锁骨里,血珠溅落。他再忙将衣襟掩了,挡住血水。
“别跟我装傻?若不是你那兄弟还算乖巧,我早把他抽筋扒皮了!今日你到底犯在我手里。想死么?”手指用力。血涌更多。
“实话是怕娘娘担忧,此次北上伤重,养到如今才能下床……”
雨化田声音低哑略带哽咽。
万贵妃吁了口气,抽回手:“都照实说,我听着呢。”
“余下的娘娘都知道了。”
“哧,我知道什么?”
万贵妃伸指敲他脸颊:“这么说是你怕我寂寞,你来不得,就叫你兄弟先来陪我?全心全意为我?”
雨化田闭上眼:“奴婢罪过,任由娘娘责罚。”
万贵妃冷笑:“叫我怎么罚你好呢?我的心肝。”
眼前人一副精美相貌,偏又没有寻常太监惯有的伏低做小。雨化田的低贱只在床上,哄得她□□,对他离不得舍不得。可是,即使做着最低贱的举动,她也找不到他的心。
扯着衣襟勾过脖颈,雨化田就势揽住熊腰,微扬头,一副邀宠之态。
万贵妃心里酸辣交叠,暗骂这贱人仿佛知道自己怎样最美,最能打动人心……她低头咬住他嘴唇,反手拔下发上的点翠凤首金簪,摸到心口,便发狠的又戳又划,很快就一片血肉濡湿。
她累得气喘嘘嘘,心里到底舒服了些,低头看时,见雨化田紧闭双目,脸色发白。
他伺候了她十年,说没感情是假的,万贵妃一边落泪,簪子的力道已小多了:“要是能把心挖出来,黑的白的一眼就明白了,哪儿用让你这么气我,找个西贝货糊弄我也就罢了,还请娘娘责罚。你就是想气死我……也不说去哪儿了,招呼也没用打一个,是不是等只我一怒杀了那西贝货,你就自由了……可以天南海北的找贱人去了……”
雨化田一声不吭地揽着她,将头埋在她多肉的腰里。
万贵妃发泄够了,渐渐止住了抽泣,冷眼问:“说,伤哪儿了,让我瞅瞅?”
雨化田便放开她,先用亵衣擦了擦身上血迹,再转过身,将衣衫退到腰上。
把手伸到背后,连皮带肉撕下一块。
假皮下面,后心位置赫然有块新生的淡粉色痂痕。
万贵妃轻轻抚摸那疤痕,落泪道:“伤的这么重,小雨儿受了不少苦吧?”忽又啐了一口:“怎么着也是欺君,你这嘬死的冤家。欠我的,看你怎么还!”
雨化田低头将衣襟系好,便翻身抱住她,凤目微眯。
“娘娘是奴婢前世的冤家,此生也只得当牛做马偿还了。”
声音慵哑,万贵妃心里一软,便顺势靠在他胳膊上,俩人正厮磨间,忽听暖阁外宫人轻呼:“娘娘,皇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