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真实走向你》退后一步是黄昏

16、出庭

　　方敏出庭做供那天，虽然她有心理准备，可是当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律师一再盘问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心慌。法庭里的人并不多，可她还是觉得四周都是蔑视和鄙夷的目光，像一柄柄无形的利剑，插得她千疮百孔。可是这是她唯一能救方家的机会，她其实只需要说明一件事，仇恨可以使本来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只要陪审团怀疑方家人口供的真实性，不再一昧的同情方家，丁蟹就有可能被轻判。她坐在证人席上，一步一步顺着律师的盘问说着那些或许是真实的话，听着身后一阵一阵的哗然和细碎的议论，她很无奈，更有些茫然。

　　她想像着，上一次，真正的方敏坐在同样的位置上，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是羞耻，是愤恨，是伤害，是愧疚，也许她对丁益蟹可能有一点点的喜欢，也可能她是因为心里害怕而委屈求全的答应了丁益蟹，可是丁益蟹对她所做的一切却在不断地加深她所受到的伤害，加深她对爸爸和家人的愧疚，在这个时候她对丁益蟹应该只有恨，她不可能认为自己是心甘情愿的。方敏实实在在是被丁益蟹逼死的，

　　那么她现在在做什么呢？她不过是寄居在方敏身体里的一个灵魂，却以方敏的名义在助纣为虐，甚至于她还对害死方敏的那个禽兽动了心。检控官的问话里不断的强调着她被威胁的可能性，追问着在丁家发生的事件的细节，试图让陪审团相信她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有那样的要求，而律师却极力的想要让陪审团知道，其实她和丁益蟹之间只是一种个人行为，却因为家庭的恩怨而变成了复仇的武器，至于她为什么会改口供律师替她想了一个绝妙的理由，因为她喜欢丁益蟹，她想挽回他，所以主动去了丁家。她木然的答着他们的问话，心里却只觉得自己真的是很无耻，居然可以这样堂而皇之、镇定自若的帮着一群坏人。所有的盘问都结束了，方敏却觉得自己的思想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她心神恍惚而又行动僵硬的离开了法庭，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不起这个身体的主人，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权利支配方敏的人生。

　　方展博冲过来的时候，方敏感觉到他全身都被怒火笼罩着，似乎每个毛孔都释放着愤恨的气息。他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狠狠的瞪着她，“你怎么可以说出那么无耻的话来，你怎么可以颠倒是非的帮着那群禽兽，你怎么对得起爸爸，你怎么有脸活着？”玲姐也在一边拉扯着她，尖声怒骂到：“你为什么这么贱，你怎么会喜欢做那么不知羞耻的事情，早知道你这样，我又何必把你养这么大，送你去读什么书，你就应该去当妓女，满足你那些奇怪的偏好。”方敏任由他们拉扯着她，撕打着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现在才知道语言的技巧是如此的神奇，在律师的嘴里，同一件事同一句话可以表达出完全不同甚至于截然相反的意思，她有些想笑，因为律师的技巧终究也需要她的配合，虽然她不后悔，可是她很内疚，其实方家的人没有什么错，而她却伤害了他们。

　　方家人的激动和愤怒引吸着记者奔涌而至，嘈杂的人声更令方展博的愤怒达到了极至，他狠狠的给了方敏两记耳光，怒骂着，“你喜欢挨打是吗？还说什么喜欢被虐待，你怎么不去死？”他抬脚就把方敏从楼梯上踹了下去。方敏摔倒在楼梯上，只觉得昏昏沉沉的却几乎感觉不到痛，她慢慢的坐起来靠在楼梯的扶手上，轻轻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丁家的小蟹们和律师有些惊讶的旁观着这一幕，然后视而不见的从方敏身边走了过去。丁益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血正沿着楼梯的台阶缓缓的流淌着，就在他眼前滴了下来。他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转身就想往楼上跑，丁孝蟹冷冷的眼神箭一样的射了过来，其他人死命的拽着他就走。几只小蟹上车的时候，救护车也来了。丁益蟹本来还呆呆傻傻的，听到救护车的声音猛醒了过来，在车里拼命挣扎着，“不行，我要去看她，你们让我下车。”丁孝蟹揪住他的衣领顺手就给了他一拳，转头冷冷的吩咐道：“开车。”丁益蟹瞪着他怒吼道：“我要下车！”丁孝蟹反问道：“你想干什么？你不要忘了老爸的案子还没有审完，你想让记者怎么写？”丁益蟹不管不顾的吼叫着，“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会死的。”丁孝蟹沉下脸不再理他，丁旺蟹拉着他劝道：“杜叔跟她在一起，不会有事的。老大已经叫阿龙去医院了。”

　　丁益蟹却已经被自己吓到了，他喃喃的低念着，“她会死的，她会死的。”泪水不自觉的就滚了出来。他现在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是心痛的感觉，是害怕失去的感觉，是他愿意用一切去交换的感觉。丁孝蟹虽然面无表情的坐在一边，心里也并不好受，他不想伤害方敏，更不想伤害老二，可为了老爸他不能冒一点点的风险，好不容易到了今天这个对老爸有利的局面，他不敢再出一点纰漏，因为他心里也不想对方家做得太绝。他只能希望方敏没事，否则即算老爸轻判了，方家的人他也保不住。到了丁家车一停，丁益蟹就像发了疯一样，仍闹着要去看方敏，一堆人费了牛大的劲才好不容易按住他，丁孝蟹赶紧要丁利蟹给他打一针，老二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他若真发起浑来没人能拦得住他。

　　三个人把丁益蟹弄到楼上去睡下，心里却都不轻松。镇静剂只能管得了一时，丁益蟹醒了他还是会去找方敏。事情发展到这个状况其实是丁孝蟹最不想看到的，好色风流的丁益蟹是动了真情了，如果这个时候方敏有什么不测，丁益蟹会疯成什么样子丁孝蟹都不愿意去想像。丁益蟹是很怕他，可那不是因为胆小不是因为怕死，那只是因为他是他的大哥，他愿意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怕老大只听老大的话。在这个时候要丁孝蟹用老大的身份去压丁益蟹，别说他做不出来，就算是做出来了也压不住。换作是他自己，其实也差不多，他为了方婷曾经也想把什么都抛下，只是方婷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丁孝蟹烦着的事两只小的也都清楚，丁利蟹还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老益这是真动了心了？我从没想过他会为了女人成这样。”丁旺蟹长叹了一声，“他又不是没有心，只是对那些女人不上心。方敏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以后的麻烦大了。”丁利蟹哼了一声，有些忿忿不平的说：“方家那都是些什么人啊，尤其是方展博，对自己的妹妹也下得了手。要不是老爸的案子没完，我都想上去揍他。”丁旺蟹看了看丁孝蟹，问道：“老大，万一……”丁孝蟹抬眼颇为沉重的看看他，微微摇了摇头。好不容易医院有消息传回来，方敏流产了，但没有生命危险。三只小蟹都松了一口气，丁益蟹要发疯也不会疯得太厉害了。

　　三只小螃蟹的情绪好了一点，丁旺蟹和丁利蟹就凑在一边开始讨论起来。丁利蟹问道：“老三，你说老爸这回真能轻判吗？”丁旺蟹把庭审的记录翻了翻，想了想说：“陪审团的想法现在也不好说，不过从现在盘问证人的情况上来看，明显是我们占优势。老爸这案子算蓄意谋杀本来就有点难，要不是方家死咬着不放，律政司又想盯死我们，其实上次不至于那么背动。说来说去还是老爸那个自辩害的。”丁利蟹点了点头：“就是，要不是老爸那样，我们干嘛去整方家的人，像这回这样，靠律师那张嘴这官司都打得赢。”丁旺蟹笑了笑，“这次我们是占了便宜，案子重审主控方的思路和证人的口供我们都知道了，我们怎么辩他们却得猜，一开始我们就占了上风。这就跟考试似的，题目我们都做过一遍了，怎么可能还考不好。”丁利蟹也笑了，“看来方敏是真帮了我们，你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丁旺蟹也有些疑惑，“她的心思我哪知道。反正我不信她是为了老益，至少不全是。老益对她那样，她原来那么说我还可以理解，现在这么说我还真不明白。”丁利蟹问：“未必是为了孩子想跟老益合好？”丁旺蟹白了他一眼，“老益就没真跟她好过，合什么好，何况她说那些话的时候是两个多月以前，那时候哪来的孩子，要有也那天刚有的。”丁利蟹更糊涂了，“可我不相信她真喜欢老益，就他那样正经女孩子谁会喜欢，而且老益又不喜欢她。”丁旺蟹晃了晃头，“他们俩的事真让人看不懂，反正老益现在肯定是很喜欢她，以后可有得愁了。”丁利蟹想想也是，跟方家这关系咋就断不了根呢。两只小螃蟹又有些担心了，丁益蟹若真跟方敏好上了，那老大天天看着得多闹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