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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章 ...

  •   天一天天寒了下来,白日变得越来越短了,程长安越来越忙了,晚上来我这小睡的时间变少了,进门时有时连例行的台词都顾不得说,就一头倒在床上。

      在第一场雪下来之前,王太妃回来了。王太妃一回府,府里立时充满了温暖,因为王太妃回来,地龙就生起来了。可是我每天清早就不能睡懒觉了,要早早起来去给她请安。

      开始时,每天去时都能看见陆艳梅,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整个人越发的珠圆玉润,满面红光。
      我这时才知道陆艳梅要讨好一个人的时候,嘴有多甜,母亲大人长,母亲大人短的,有时她肉麻的话直说到我鸡皮疙瘩漫天飞舞,风中凌乱到几乎中风。
      但是王太妃似乎很喜欢,所以结果就是,王太妃和陆艳梅一起坐在炕桌旁,喝着茶水,吃着点心,一聊聊一上午。而我就在旁边伺候茶水,一站站一上午。

      这天,天特别冷,雪下得特别大,陆艳梅怕滑倒所以没来,只有我独自去请安。
      王太妃见陆艳梅没来,很无趣,取出木鱼和经书念经。我站在她身边,看着窗外的雪。
      “整天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打扮,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王太妃念了会儿经也觉得无趣,开始对我评头论足起来。
      “反正也不出门,至于这府里的人,笑话的多了,也没什么可再笑话的了。”我倒是无所谓。
      王太妃皱了皱眉,“行了,说点别的吧。”
      “您想听什么?”
      “说说京城吧,我没去过。”王太妃说。
      “那好吧。京城有许多有趣的人,……”我开始跟王太妃讲起来,讲风不服那个太监将军,讲洪良辰那个唐僧,讲尽职尽责的瞿军,讲没事爱在山上放牛的皇后,进而又讲起喝酒一定要唱歌的吐蕃人,讲起打着赤膊在马上翻腾的彪悍的戎狄人,后来忍不住把卖萌的滇王大叔说了出来,说到兴奋处,最后把倭国皇帝不穿内裤的事都给抖了出来。没办法,爱好美男这事好久没再提起了,这一说就刹不住了。

      王太妃期间好几次打断我,有两次大叫着我不害臊,要把我赶出去,可我走了,她又叫朵姑姑把我叫回来,继续给她讲。
      说呀,说呀,说到后来王太妃还会红着脸问我细节,娇憨的模样竟仿佛是个少女。

      “这么多美男子,但说来说去,我还是觉得没有我的瑞哥哥生的好,安儿生的像他,却也没能胜过他去。”最后,王太妃说道,眼中却是无限的感伤。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王太妃口中的瑞哥哥是已故的老王爷,也就是程长安他爹。
      “王爷一生就只娶了您一位,一定是很爱您的吧。”我这句话确实有点拍马屁之嫌了。
      王太妃笑了笑,只是笑的有点苦,“我这大半辈子都在吃斋念佛,祈求佛祖保佑他们父子,我也就只能做这么件事。”
      “您不要这么说,其实……”我刚想安慰她几句,王太妃却对我摆了摆手,“你回吧,我乏了。”

      王太妃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就是几十年后自己的样子?我摇了摇头。

      从王太妃那出来,天已经快黑了,原来不知不觉竟跟她聊了一整天。现在雪已经停了,但天更冷了,院子里还没来得及清扫的雪上都结了一层冰壳子,西北冷,但这种半天时间就结成冰壳子的情况也不多见。我拢紧了身上的棉袄,一口气往住处跑。
      刚跑了没多远,远远的看见李铮,他身穿着一件熊皮大氅,疾步向这边走来。“傻缺,正要找你。”
      “出什么事了?”我见他神情很是焦急。
      “王爷伤了。”李铮说道。
      “怎么回事?”
      “今天雪大,本来说不回来了。但是……”李铮看了我一眼,“王爷最后决定还是要回来。可是雪太厚,雪下的路都被盖住了看不清,结果他的马蹄子踏进了一个土坑里,马腿折了,他被掀翻出去,肋骨断了。”
      “可有危险?”
      “倒是没有性命之危,不过现在动弹不得,兵营里都是大老爷们,怕是照顾不周,所以我来找你。”
      “好,我拿了药箱和衣服,这就来。”

      我把我所有御寒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着,这样子还是冷,坐在马背上瑟瑟发抖。但比起李铮现在的样子我就算是舒服多了。路上的雪特别厚,李铮牵着马提灯前行,一脚踩下去,雪就直末到他大腿根。

      “娘的,今年这雪这么大!”李铮停下来喘口气,饶是他体力好,也累得够呛。
      “我下来,你上马歇会。”我说道。
      “算了吧,姑奶奶,你可别再出事。”李铮说道。
      “那你找根拐杖拄着,总行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
      李铮停下来,翻身上树,用刀砍下一些树枝。
      我看着地上的树枝道:“李铮,我干脆给你做个雪鞋吧。”

      从衣服上抽出几条带子,将长树枝并排捆扎,刚扎好一只,我的手就冻僵了,另一只只好叫李铮自己来弄。
      待等弄好,李铮绑在鞋子上一试,还真行,不会再陷进雪里,可也迈不开步子,只能趟雪前行,不过这也比一走一陷省劲多了。
      “傻缺,没想到你还不算太笨。”李铮赞道。
      “那当然。”绝对比你智商高。

      等赶到兵营的时候,天黑透了,而且起风了,西北风打着旋无孔不入的窜进衣服里、鼻孔里,嘴巴里,把人从里到外冻了个透。
      但我却不敢喊冷,因为营地站岗的哨兵,依然立得跟标枪一样笔直,霜刀雪剑也弯折不了分毫。我看得肃然起敬。

      “就是这里,你自己进去吧,我找个地方歇会。”李铮把我带到一处营房前。
      “好。”我待要推门,门口站岗的警卫,已经先一步替我将门打开。
      “多谢。”我迈步走进去。

      屋里生着火炉,一进门就有暖风扑面而来。我大喜,连忙扑到炉火旁,将冻僵了的手脚在炉子旁边烤边揉搓。过了半晌,手脚渐渐的恢复了知觉,但脖子后面为什么还冷飕飕的呢?
      我回头一看,一个中年大叔正怒目瞪着我,这才想起来这里是为了照顾伤患的。赶忙爬起来看向床上。
      程长安睡着了,只是睡的不太舒服,又或者伤处很痛。他的眉头轻皱着,嘴唇也紧抿着,脸上带着些擦伤的细碎伤口,下巴上青汪汪的是新冒出来的胡茬子,十九岁的他此时看起来竟有几分沧桑感。

      轻轻掀开被子,见程长安胸膛上打着甲板,缠着绷带,一条右臂上也绑着甲板和绷带,显然除了肋骨外,右臂也骨折了。
      见断骨处都包扎的很好,我没有动,转头问那位大叔“断骨都接好了?”我估摸着他应该是军医一类的人。
      “是。”
      “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是。”
      “要多久能好。”
      “三个月。”
      “多谢你,这里有我照看了。”
      他这次连答都没答,推门走了出去。
      这人答话真是干脆利索,我问了他五句话,他总共就答了五个字。

      将被子给程长安盖好,见他手上也有一些伤口。
      火炉上有开水,拿盆盛了,用帕子沾着水,给他清洗脸上和手上的伤口。这时我才发现程长安的手上除了擦伤外,还有一些水泡,以及许多冻疮。
      这些冻疮已不是一日了,层层叠叠应该很久了,我却一直都没有发觉。原来很久很久我已经没有特别注意过他了。

      从药箱里拿了治外伤和冻疮的药,给他脸上手上的伤处一一上药,冻疮的地方特别仔细的按摩一番。
      想着冻疮这种病通常在手脚和耳廓这样肢体末梢的地方多发,于是又检查程长安的耳朵和脚趾,发现脚趾上冻疮也很厉害,连忙给他脚上也清洗、上药、按摩。
      都弄好了,我肚子开始有些饿了。一整天就只早上时吃了点东西。我虽然厌食,但绝对不想绝食,于是,起身在屋里四处看看。

      屋中布置很简单,除了一张床外,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只衣箱,一个木架子,架子上挂着他那幅亮银铠甲,铠甲边靠着他的蟠龙亮银枪,除此就再没什么了。

      我揉了揉肚子,不得已打开门,对门口那警卫,道:“劳驾,能帮我弄点吃的来吗?”
      “好,您请稍等,我这就去取。”那警卫招呼了一声,有人过来替了他的位置,他快速跑进雪中。

      “你进来。”身后传来程长安的声音,不知他是何时醒来的。
      我关紧房门,走回床边,“你醒了?怎么样?疼得厉害吗?要不要给你弄点止疼药?”
      他没答,而是抓住我一只手,“外面那么冷,站在门口干嘛?”
      半年了,我们没有牵过手,这时觉得很不自在,“你手上刚擦了药。”
      程长安默默放开了手,将头转向里边。
      我坐到桌边的椅子上,也没再说话。

      过了会儿,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程长安沉声说道。
      刚才那个警卫端着一个餐盘走进来,将餐盘放在桌上,对我道:“军营里没什么好吃的,现在天也太晚了,只有点剩菜,您将就吃点吧。”
      我没注意盘子里的食物,先看到了托着盘子的一双手,那手上满是冻疮,有些地方甚至都溃烂了。
      抬头看向这人的脸,帽盔下的脸很稚气,大概不过十六七岁,而且脸上也有冻伤。
      “你等一下。”我叫住他,从药箱里取了一瓶冻伤药膏,“回去将冻伤的地方清洗干净,擦上药,按摩一会儿,早晚各一次,过几天就好了。”
      小警卫道声谢,拿着药走了。

      我掀开盖子,见盘子里是五六个蒸土豆和一碗炒白菜,我现在对吃也没什么高要求,摸摸是热乎的,感觉挺满意。
      拿起一个土豆,剥了皮刚要往嘴里送,只听床上的人哼了一声,“我也饿了。”

      把土豆递过去。
      他对我抬了抬手,“药。”
      好吧,我自作自受了,上了冻伤药的手就不能碰东西了!

      我将土豆喂到他嘴边,他一口就咬去了大半个,好悬没咬到我手指头。
      好吧,外伤不影响食欲!

      程长安一口气吃了六个土豆,又喝了两大杯水,打了个饱嗝,总算是吃饱了。我拿帕子尽量优雅的给他擦了擦嘴,再回头看向盘子里,除了土豆皮就剩那碗白菜了。

      我拿起白菜往嘴里吃着,那头程长安又哼开了,“你当自己是兔子呢,吃几片菜叶子就饱了。”
      是谁把土豆都吃了,害我只能吃白菜呀?对这种人,我真无语。

      我无语,程长安却来劲了,“整天不吃不喝的,穿着破烂男装,扮这可怜样子给谁看呢?”
      手里这碗白菜真想狠狠扣他脑袋上,但是扣了我就连白菜都没的吃了,还是算了。
      闷头啃白菜。虽说是剩菜,但嘎子嘎子的居然挺脆,别说这动静还真像是兔子。

      程长安今天不知是抽的哪门子的风,好像安心不想让我消停的吃,“我后背痒。”
      我只得放下碗,过去给他抓背,“哪里痒?”
      “上边点,下边点,左边点,右边点……”
      终于把他后背都挠了个遍之后,刚转身要坐回去,他又道:“腿痒痒。”
      “好吧。”

      双腿,连同脚丫都给他爪了一遍,他又叫:“头痒痒。”
      你又不是俩爪子都折了,头痒痒不会自己挠呀?心里不满,手上还是拆开他的发髻,给他挠痒痒。
      他的头发很黑,很柔顺,虽然不及我的长,但发质也是相当的好。挠着痒痒,顺便以手代梳把他散落了满枕的发,都梳理了一遍。突然想起一个事,人都说结发夫妻,是两个人躺在床上,两人的发纠结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这么说来,我和程长安还算不得结发,是呀,最多是媾和。“呵呵。”想到这里我的发笑神经又发作了。

      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我的嘴,“不要笑了,你的笑比外面的西北风还冷。”
      我收了笑,坐回椅子里继续吃菜,却听程长安喊了一嗓子,“卫星!”
      卫星?我一愣,满怀期待的向门口看去,只见刚刚端饭菜进来的那个小警卫,开门进来,躬身问道:“王爷吩咐。”
      “把秃子李叫起来,叫他蒸碗蛋端过来。”程长安说道。
      “是。”小警卫领命退了出去。我眼巴巴的看着门口,哎!他怎么不叫人造卫星呢?
      “哼!”程长安那边又开始哼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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