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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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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传郑秦出生那日,敦淑皇贵妃生产之地栖桐殿上空一派云蒸霞蔚,有长虹贯空;甚至有宫女声称眼见一五彩瑞禽穿梭其中,盘旋其上,空前艳姝。
司天监的老人颤巍巍走上朝堂,老泪纵横递上奏本,贺大明皇喜得福音灵禽转世的祥瑞之子,大明从此吉盛伟邦空前盛世吧啦吧啦。
大明皇怀抱大明国的太子,为纪念他的前身福音灵禽,起名郑秦,号福音。又封福音娘为超越六宫的皇贵妃,赏司天监银两数千以修缮扩建,大赦天下。
在全国百姓的仰望,父皇母妃的呵护和兄弟姐妹的红眼中,小郑秦不负众望地长成了一个风流潇洒、空前绝后的妖孽。
据见过太子爷的人回忆,太子爷的超越性别之美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从郑秦婴儿时期起,他宫中服侍的女性宫人屡因神情恍惚、行为猥琐而不间断地轮换了一批又一批。不过这区区几个宫女下人,对大明皇宫来说还算不上负担。
最令郑秦的皇帝爹头疼的,是那些如雪花般从各地各国飞向他御书房的对郑秦的滔滔赞美之词。其中,有民间骚客诗人的“咏太子殿下”,有同样头疼的朝官爹婉转地引荐自家小女作太子良娣的小纸条,有邻国公主飘着香味的粉色求亲函。
郑秦因这种事被召见御前,已经习惯了。习惯到,已经不知道“不耐烦”三个字该怎么写了。
他随手拈起一张“与殿下书”,扫了一遍,道:“这一批风格中庸,文笔中庸,语言含蓄,情感拘谨,反而不比上一批果敢奔放。本殿下不喜欢。”
转而顾了顾门口捧着火盆的太监,颠倒众生一笑:“来人——”
太监领命,一挥手,把殿外一队端着火盆的太监招进来。
午后,大明皇宫上空升腾起一股浓密的黑烟。
在大明皇宫里行走的宫女会抽泣着和同伴说:“哎,太子殿下又在烧爱慕他的姑娘的信了。”
在大明皇宫外行走的百姓会叹气告诉自己闺女:“哎,太子殿下又在烧爱慕他的姑娘了。”
此时,在大明皇宫正殿处理政务的太子爹欲哭无泪:“哎,把他生得如此妖孽,都怪我,都怪我!”
一日,郑秦在宫中闷得慌,心血来潮想到民间微服私访。
他的心腹太监小德子得知此事,抱着他主子的腿苦苦哀求:“殿下,您不能去啊!您一出这东宫都会被宫女围观,您要是往那大街上一站,会被女子围剿的!奴才就是有一万个胆,也不敢置殿下于死地啊!”
郑秦轻飘飘看了脚下的太监一眼:“反正留在宫里也是被花痴的信淹死,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死在宫外清净。”
小德子见郑秦求死心切,也明白主子心里的苦,坐起来想了一想,道:“殿下若是真要出宫,也不是全没有办法。”
郑秦一双凤眸熠熠生辉:“真的?”艳光四射。
小德子捂眼:“我后悔了。”
一个时辰后……
郑秦顶着张蜡黄的脸皮走在观望街上,一身粗布旧褂。无奈皮囊虽换,身段神态仍难掩风流,依然引得不少人侧目。小德子跟在身边叨叨提醒:“公子公子,您切记了,千万千万不能大笑,千万千万不能大怒……”
毕竟长在深宫十数年,又因父皇母妃家教严谨,民间玩意江湖卖艺什么的还是头回见。街上有耍拳吞剑,喷火舞鞭,胸口碎大石,郑秦学着围观百姓的样子叫好喝彩,但都没有久留,一会看腻了又继续往前走。
小德子指着不远处,笑嘻嘻和他主子说:“公子,那是咱们京城最出名的说书人白纵横。小时候一群孩子最爱听他侃,远的有什么上古神兽颛皇盛世,近的还有咱们这个朝代的名人逸士呢。”
郑秦点点头:“去听听。”
主仆二人就加入到白纵横的听众圈中。
只见中年说书人白纵横被围在中间,拍着个古董扇骨,侃得那叫一个纵横捭阖、眉飞色舞。
“……游龙翩鸿,有天人之姿,谪仙之质,这,据说就是咱们大明国的福音太子。”
郑秦在人群中一听:大胆!民间贱嘴竟敢把本殿下当故事讲卖钱?
小德子兀自心惊肉跳,暗暗抽了自己一耳光:完了!听什么说书,好好看碎大石不就啥事都没啦?
“福音太子一个天资仙质,绝代佳人,翩翩龙裔,怎奈有这么个难以启齿的爱好!”白纵横脸色一变,尽是痛心难解的样子。
郑秦疑惑地一挑眉。
“太子他,因男生女相,十七载来疾女如仇,竟对男子渐生情愫,竟,竟是个断袖!”
周围人也跟着痛心,有痴心的姑娘还配合地爆发出一声痛哭。
郑秦的脸彻底地全线地黑掉了。
“淡定啊公子,您真的千万千万不能动怒啊……”
小德子看见郑秦脸上的脸皮开始危险地起伏,吓得魂飞魄散,眼泪鼻涕狂飙,赶紧手脚并用巴上他家主子:一场恶战难逃,能拦多久算多久。
郑秦凤眸喷火,在小德子的束缚下随时都要爆炸。
那白纵横真是特别敬业,在进入故事主线后愈加摇头摆脑,投入至极,丝毫未察觉身边正在酝酿的风暴:
“福音太子两岁那年,就亲自下令禁了东宫所有脂粉香料,又严令东宫所有女性宫人不得擦粉焚香,更不得靠近太子榻,和太子殿下必须时刻保持三尺以上的距离,违者斩立决。殿下的心腹和近侍统统换成太监。就这样,福音太子在半男性的环绕下渐渐成长。
“到了八岁那年,东宫禁令已变成‘十里内严禁雌性禽兽靠近’,太子殿下已经到了眼不能见女子发式衣带的程度。甚至连去敦淑皇贵妃处请安时,都要皇贵妃事先责令所有近身婢女梳成男髻换上短宫装。”
“到如今,东宫殿顶每天都升腾起恐怖的黑色浓烟,据说那是太子殿下对向他表达爱慕之心的姑娘用火刑……”
“放屁!全是放屁!”
在一圈人正听得跌宕起伏,啧啧赞叹之时,忽听这样一声暴喝。
众人齐齐看过去,发现是个脸色蜡黄、气得冒烟的年轻公子,都不满地白了一眼。
白纵横一副如梦初醒:“怎……怎么回事?”
郑秦八尺身高压过来,“啪啪”给了他两耳光:“大胆刁民!敢拿本殿下寻开心!”转头向已经变成汗人的小德子冷冷道:“小德子,宣御林军都统,铲平这里。”
小德子“嗻”一声,乖乖拔腿去请御林军。
一条街的人一听,亲娘啊,太子爷亲临!赶紧手脚着地跪倒一片。
留下那白纵横在原地涕泗横流,捶胸顿足:“太子爷饶命!小的信口雌黄,冒犯了太子爷,请太子爷留命一条,今后痛定思痛重新做人,金盆洗手不干了啊阴功啊!”
这天有那么刚好得那么巧,唐纠也在这里听说书。她是白纵横的常客了,也知道说书的有时就是夸大事实,一毫当一两使,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听的也就是个乐子,要的就是夸张美。
见话本里的太子妖现身后跋扈不减,不禁涌起嫉恶如仇的正义感。
郑秦见周围人都跪倒一片,唯有一个风流公子笑盈盈站着,不卑不亢地看他。
“放肆!见本殿下还不下跪?”
这些皇宫骄子忒没新意了,来来去去就这几句:“大胆!”“放肆!”“什么人?”“狗奴才!”“哪来的东西!”“还不下跪?”
唐纠翻了个白眼,拱拱手:“小的见太子爷微服私访,与民同乐,和我们小老百姓听说书,是百姓福祉,一时高兴,忘了下跪。”大狗,先顺毛摸。
果然,郑秦不再追究跪的问题:“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不来不知道,你们民间艺人胆大妄为造谣皇室,连本殿下是断袖这样的话也扯得出来,委实是大不敬!”
“那殿下是断袖不是?”
“不是!”郑秦青筋暴露。
“大家知道了?”唐纠不慌不忙,朝后面乌拉拉跪下的一片道。
“知道了!”齐声。
“知道什么?”
“福音太子殿下不是断袖!”异口同声。
虽然说的是事实,但是在郑秦听来却有说不出的诡异。
唐纠悠悠转过来:“殿下,少点暴力,好好说话,没什么不能解决的。” 一双桃花眼笑得十分灿烂,春暖花开。
郑秦被晃了一下眼,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