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凤朝凰》红旭

24、脸面

　　翌日午时，天光晴好。韩泉的竹楼里倒是迎来了几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奕辉如今有伤在身，楚江特赦她卧床休养。没有折磨人的晨练，她无事一身轻，难得一次睡到自然醒。

　　彼时，大厅内只留奕辉一人。韩泉正在大营之中处理公务，阿诚在自己屋内缝补些衣物。如今没人管束她，她也乐得自在。

　　韩泉的起居饮食，都由阿诚照料。自然是比军中伙□□细。奕辉暂居这里，也跟着沾了光。她吊儿郎当的靠着窗沿，端着清粥就着馒头，悠然闲适。
　　来到异世界半年，虽然已经渐渐习惯这里生活，可她寻摸不到自己人生目标，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把握，属于自己的未来。若不是为生活所迫，一旦得了闲，空虚懒散，就成了她的常态……

　　阳光至窗外照射而来，洒落在身上，奕辉懒洋洋的靠在窗栏边。忽然瞄见远处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朝韩泉的竹楼这边走来。奕辉凝眸望了一会，想了想，起身回到房内。重新回到卧榻中，敛眸静待。

　　不一会，楼下果然传来扣门声。再隔了一会，房门外传来了阿诚的声音，“阿辉，你的朋友来了。”
　　“啊！谢谢阿诚嫂，能让他们进来吗？”
　　奕辉应了一声，不紧不慢腾挪着支起身子。

　　门被打开了，来的正是方才远远见着的木言青、鹊蛋、阿光几人。奕辉再定神一看，其中居然还有上次跟她打架的陈大！
　　陈大站在木言青旁边，脸上带着一丝既尴尬又讨好的笑容。
　　木言青三个倒是和她比较熟络，这个陈大……自从上次和他打了一架以后，相互之间也算是一架泯恩仇，但也算不得相熟。

　　奕辉愣了愣，忍不住问道，“陈大？你怎么和木大哥他们在一起？”

　　陈大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我本来是想过来看看你的，没想到路上和几位兄弟遇到了一块，咱们四个就一起过来了。”

　　奕辉愣了愣，下意识看向木言青。木言青仍然是那一副平静如水的模样，像似没在意奕辉征询的目光。

　　奕辉尚未出声，杵在一旁的鹊蛋眼睛滴溜溜一转，看看了周围几人，立刻接口道，“嘿嘿，小辉兄弟啊，我们都听说你昨个含冤受辱，挨了整整二十军棍。想趁这午休时间，来看看你！哎，你这身体怎么样了？”

　　听鹊蛋那么一声‘小辉兄弟’，奕辉稍松了口气。

　　奕辉的底细，在军中除了韩泉、楚江清楚外，跟着李虎一道的木言青等人也是知道的。这人数说少也不算少了，她男扮女装的身份穿帮，恐怕也是迟早的事。不过奕辉仍然希望，这身份曝光的事，能晚一天是一天。
　　自失去‘平安钱’的那一天开始，她隐约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现在除了楚江这个军营可暂落脚，已别无栖身之地……

　　仿佛不曾察觉奕辉的心思，木言青带头盘腿坐了下来，看向奕辉，“身体如何。”

　　奕辉趴伏在榻前，一脸难过的样子，摇头道，“不行，疼着呢，现在走路都不方便……”

　　一旁陈大好不容易寻到话茬，他立刻接口：“哪儿那么严重，你哪有这么娇弱？不就几个军棍嘛！”

　　此话一出口，鹊蛋和阿光倒没什么反应，木言青却挑了挑眉，別过头看向别处。

　　陈大与木言青等人不常往来，又兼上次和奕辉打架，总隐约觉得这几人对他还有些嫌隙，加上木言青对他一直也是不冷不热。陈大的尴尬，倒也是情理之中。

　　奕辉想了想，转而挑眉笑骂道，“你说的倒是轻松！整整二十个军棍，改天你来试试！”她握拳朝陈大肩上虚晃了一拳，又道，“看样子你也没空着手，给我这个伤员带了什么来啊！”

　　陈大一听忙向献宝似的，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奕辉面前。

　　“这是……？”

　　“跌打灵药，活血散瘀！你每日坚持搽个几次，过几天身体就利索了！”

　　奕辉没想到陈大居然还是个有心人，一时间有些感动。

　　“谢谢啊……！陈大你还真够意思的！”

　　她伸手想要接过陈大手中的药膏，岂料被陈大拦住了，“哎、你现在都这个样子，这药还是我帮你搽吧！”
　　奕辉一愣，转眼脸都吓绿了。却要佯作淡定的模样，赶忙推辞，“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一会自己来就行了！”
　　她笑容和煦，心底却是七上八下。

　　“有啥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爷们儿，用不着害臊！”陈大边说着，已然撩起了袖子。显然是准备大干一场的意思。

　　陈大正待上前，却被一人拦了下来。身侧的木言青，依旧沉默不语，一只手似不经意的一抬，虚拦在陈大胸前。陈大愣了愣，转头看向他，只见眼前那沉默寡言的青年，一双眼睛里无波无澜，平静的不带丝毫情绪。
　　陈大却不知怎么的，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

　　奕辉赶紧从善入流的从陈大手里接过膏药。把药盒打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扑鼻而至。

　　陈大带来的，的确是个好东西！

　　“陈大哥，你这人真不错，谢谢啊！”她笑嘻嘻的向陈大道了声谢。也不多言，伸手就把药膏抹到自己脸上去了。

　　顷刻，众人皆目瞪口呆。陈大有点说不出话来。

　　“你、你一个大男人，还在乎皮相吗……？”

　　奕辉笑而不答。

　　转念，陈大又释然了。
　　——可不……楚大将军，不就是……看中这模样的吗……？

　　她身上的伤本也没多重，执杖的军士在楚江的授意下，放了不少水。现在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佯作样子而已。倒是前几日和陈大打架，脸上挨了好几拳，如今青肿还未消下去，这药膏算来的及时。

　　几人闲聊了一阵，木言青忽而低咳了一声。鹊蛋儿眼珠转了转，立刻拉着阿光起身，“这韩先生的竹楼好生雅致啊，我刚才瞧见，这楼下还栽种着花草。哎，咱们去看看啊，走啊陈大，一起去这楼外转转啊！”

　　陈大被鹊蛋儿拽起来，却是一脸懵逼，“这竹楼外有什么好看的？”

　　鹊蛋推着陈大向外走，“走啊，屋外空气新鲜，上个茅厕再回来！”

　　“鹊蛋儿哥，可我不想上茅厕。”‘阿光’摸了摸脑袋。立刻被‘鹊蛋儿’拍了脑门。

　　…… ……

　　待房内只余奕辉和木言青两人。

　　奕辉倐而正色，看向木言青，“木大哥，李虎大哥他怎么样了？我听说昨晚他出事了？”

　　木言青端起面前的茶碗，浅呷了一口，才徐徐道，“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和你说两件事。李虎大哥的事，是其一。”

　　“李虎大哥他怎么样了？”

　　“大哥他让我给你带个口信，说他没什么事，叫你且放心。倒是他，十分担心你这边的情况，怕你被殷荣之事牵连，被元帅重责。叫我们来看看你的情况。”

　　奕辉心下一暖，“……我还好！因真凶另有其人，又有楚将军担保。我的境况也还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你让李虎大哥不要担心。”
　　她顿了顿，又赶忙问道：“我听人说，昨夜的酒宴上，大哥为一妓子和另一个将士打起来了？确有此事？”

　　李虎的事情，从昨夜就压在奕辉心里，如今不问个清楚明白，是不能的。

　　“确有此事。”他敛眸，却又半响未言。

　　对于此事，奕辉不便妄言，只好静待木言青开口。

　　木言情沉默片刻，才缓缓道，“酒宴上有人故意挑唆，言语中提及了大哥妻女，时遇大哥又饮了不少酒。再被他人一激……大哥这一次，恐怕也是一时冲动……”

　　在那种押妓的酒宴上，提及李虎的妻女……即便木言情不必细说，奕辉大致也能猜出那些言词的肮脏与不堪。

　　“本来元帅是想要削去大哥的军职，降为步卒。不过幸被楚江将军力保。这才作罢。”

　　“元帅要削去李虎大哥军职？那……那个挑唆李虎大哥的将士呢？又该怎么罚？！”奕辉眉头一紧。

　　木言青缓声道，“挑唆李虎大哥的将士，元帅已下令将其杖责二十。”
　　他话中有话，是意有所指。

　　军中喧哗，双方各有其责，都难辞其咎，可是李虎被削去军职，挑唆者却仅仅领受二十军棍。这其中的猫腻偏袒，显而易见，这判决实在是当众人都成了傻子。

　　奕辉抬眸看了看木言情，顿了顿，才问道，“我问你，那个挑唆李虎大哥的将士，是元帅的心腹不是？”

　　木言青神色平静如常，饮了一口茶，才道“不清楚，或许是吧。在楚将军力保下，元帅思虑再三，还是让大哥与那将士同样，各领责二十军棍。”

　　奕辉怔了怔。心头紧绷的弦渐渐放松了下来。对楚江倒莫名生出了几分敬意。

　　想来，那位外表看上去玩世不恭的少年将军，心里透彻的跟明镜一样。军中接连二三突生变故，面对心腹的死亡、自己叔父的处处掣肘刁难，他却还能稳得住情绪。
　　回想起昨晚楚江回到军帐时，神色如常仪态从容的模样，让她实在有点佩服起这个少年将军起来。

　　“这还算公平……不然若真要如此偏袒，又如何服众。”

　　木言青微微点头，“树欲静风不止，你和大哥如今都无故受难，还是一切谨慎为上。”

　　奕辉点头称是。

　　殷荣的死来的蹊跷，如今都还未找出凶手，她才来此处不久，就应此事无辜受累。而李虎那边，也徒遇变故，差点连队率的职位也要被削去。
　　若不是有心之人刻意拨弄是非，有心要拿她与李虎两人开刀，奕辉实在也想不出其它理由了。

　　“对了，你不是说有两件事吗？那还有一件是什么？”

　　“嗯，军中马上就要进行军士考核了。新入伍的新兵都要接受考核。你可有所准备？”

　　奕辉愣住了，“军士考、考核？考、考什么？”

　　木言青见状，不由露出一抹微笑，“射御、骑驰、战阵、兵法、书算，都在其内。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奕辉僵住了，她眨了眨眼睛，别了别唇角，几次想说话，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个兵匪集团也需要选拔人才，进行武技考核！？她以为这种乱党匪寇，只要是个壮年男人就录用呢！

　　奕辉只觉得嗓子发干。

　　问她准备的如何？她连考核这事都不知道……？似乎她所在队伍中的队率，在训练时曾有提到过，可她当时初来乍到，也没想自己能在这里呆上多久，也就未留心此事。

　　这、就很尴尬了……

　　奕辉眨眼，“射御……？”

　　“嗯”

　　奕辉搔首，“骑驰……？”

　　“是”

　　奕辉咧嘴，“战阵兵法？！”

　　木言青再次点头，道：“军中将士多不识字，战阵兵法主要考核的是，李虎大哥那样队率级别以上的武官，不过我们这样的新兵，还是要走个过场的。”

　　奕辉龇牙，“书……算……？算数也要考！？”

　　木言青笑了笑，“如今世道，也偶有些才子学士，投奔于军中。所以这一项，主要是为军中文官所备。若能上榜，也做军中幕僚、文官储备。”

　　奕辉迟疑了半天，“……那，如果每科都……会怎么样啊？”

　　“……这……听说是会被芒军排出在外，另寻出路。不过你的话……”木言青犹疑片刻，也最终没说出最后的半句话来。

　　奕辉知道该说什么了，她龇牙咧嘴、搔首踟蹰、唉声叹气。木言青见状，也只好劝她安心休养，好生筹备。

　　午休时间将要结束，一看时候不早，鹊蛋儿、陈大等人也上楼与奕辉辞别。

　　临走前，陈大仍旧有些不放心，再三嘱咐奕辉，“你这个药膏记得每天搽！快要演武考核，你这样，恐怕连马也骑不上去了！”

　　奕辉连忙点头称是。

　　待送走了木言青等人。

　　奕辉一下没了气势。她默默倒回了榻中，思来想去该怎么办。照理，她觉得自己不算军中正式编制士兵，楚江拿来当挟制倾国富贾‘越平安’的挡箭牌。应该是不会要求参加这次考核的……

　　这么想，好像也是那么个理儿！对啊，她根本不算军中士卒，演武考核管她什么事！？她急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