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风淫雨》九命傻猫

26、贰拾陆

　　风里刀逛累了走到湖畔的亭子里歇脚，他选了向阳的一角，背靠着枣漆木的圆柱子，慵懒的眯着眼晒太阳。
　　湖面偶尔掠过一阵徐徐的微风，带着水汽拂面而来，风里刀吸吸鼻子嗅了嗅空气里的湿意，眼神幽幽的一撇水面上倒映的侧脸，唉叹一声，他要带着这张人皮面具到什么时候？
　　风里刀正嫌弃脸上的假皮，眼尾颧骨上的一圈就开始痒起来，像柳絮搔过，轻飘的无从去抓痒。他旋即翘起一条腿架在栏杆扶手上来回的晃悠，借此转移忽生的闷气。
　　他记得雨化田说过，这人皮面具糊到脸上一开始都不适应，等糊的时间长了慢慢会习惯的。习惯不了也得强迫自己习惯，心里越燥，就越是要无视它。
　　而后，雨化田话锋一转，很‘善解人意’的看着风里刀说：你如果忍耐不了，可以将面具拿下来。他的语气那叫一个似水温柔，但，厮的表情却委实令风里刀想捣他一拳。
　　风里刀脑子里刚闪过雨化田的身影，耳际就传来他醇厚的嗓音，“你一个人闷坐在这里，不声不响，张金他们都快要翻了整个园子的底掘地三尺来找你。”
　　风里刀呆了一下，好像听到雨化田的声音了，他心想是不是幻觉。后脊背倏然一紧，风里刀慢半拍的转过头去，瞧见雨化田背手而立，清冷依然的死人脸觑不出喜怒。遂扯了下唇，皮笑肉不笑的说：“吓，督主来啦，您老这是嫌屋里憋得慌，终于肯出来透透气了？”
　　雨化田听着风里刀反讽他，不但不觉刺耳，心里倒怜风里刀的可笑幼稚。
　　“风里刀，我疑心你这些年的江湖是白闯了，你竟然能活到现在，实属运气。”
　　“你什么意思？”风里刀吊着眼不服道。
　　“你越发像个小孩儿了，有理不在声高，你嗓门尽管再大些，能将园外的敌人都引来最好，我们一次打过瘾。”
　　风里刀瞅着雨化田不像说笑，表情严肃起来，他坐正了身子，声音也放轻了问道：“雨化田，你有话说清楚，别吞吞吐吐的打哑谜。”
　　雨化田偏不答话，转眼望向他处。他就势坐到背阴的一面，饶有兴致的观赏庭园风光。
　　风里刀的胃口成功的被吊起来，现在又□□晾到一处，他心里这个气的呀，连翻好几个大白眼，怒不可歇的叫嚷道：“老子受够了！哪个不知死活的敢来，快他妈的来啊，老子一个震天雷送这帮就会暗地里偷袭的孬种们下地狱！”似为了响应风里刀的叫嚣，岸边的树叶忽然沙沙作响，好像真有人踏叶而来。
　　风里刀一凛，顿住了呼声。心想，不会这么邪门，真叫他把敌人引来了吧？
　　雨化田嗤的一笑，看着风里刀缩头缩脖心有戚戚的衰样就忍不住挤兑他两句：“轻风拂叶也能把你吓成这样，刚才逞口舌之快的勇气哪去了？哼，我看你只剩两张嘴皮子能耍耍威风，动真格的时候就原形毕露。”
　　风里刀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讥：“我战战兢兢地还不是因为你武功不行，要是你内功恢复了，我用得着怕那帮龟孙子吗？还有，我说过我能打吗，没有吧。也没人规定消息贩子一定能打呀，我打不过的我跑还不行？可你就不同了，你是谁？雨督主！你能跑么？固然不能！多失威风呐。”
　　“胡搅蛮缠，没脸没皮。”雨化田哼都懒得哼他了。
　　“你还别说我没脸没皮，我脸上顶着的这张算上的话，爷我是二皮脸，督主不要搞错了。对了，我的二皮脸还是拜督主所赐，您什么时候允许我恢复真容啊？”
　　风里刀阴阳怪气的学雨化田的口吻，学一样像一样，极尽讥诮之能事。他们这厢斗嘴斗得难分难解，那边全被张金听到了耳朵里。
　　张金猫在假山后，自语道：三档头怎敢如此和督主说话？听他说什么真容，什么顶着一张脸，莫非三档头是督主差人假扮的？最令他震惊的是，雨化田的武功被指不行是因他内功没有恢复！
　　雨化田笑道：“尽观时势之变，不需要你假充学勇时自会让你恢复本色。倘若你心急，那就祈祷西厂援兵快些赶到，抑或驱净本座体内的毒。”
　　风里刀叉着腰说：“第二个比较实际点，我有把握今晚祛毒之后，你的武功便能尽数恢复。”他忽觉一阵轻松，又道：“给你逼毒的银针一支支减少，日后恐怕没有再见你变成刺猬的机会了，我想想觉得挺可惜的，不过你能变好才是最重要的，我嘛就偶尔怀念一下你以前祛毒的样子，以慰相思咯，刺猬督主。”
　　雨化田唇边的笑意深浓，他踱步到风里刀身前，笑语含威道：“我看你的嘴是愈发的没遮没拦，怎么，你想见识见识西厂惩治那些不知死活的犯人们的手段么，或者我可以如你所愿让你亲身尝试一下，灌哑药如何呀？”手指说着覆上风里刀的唇，警告式的点了两下。
　　风里刀顺势抿紧了唇，迅即的摇了摇头，嗡声道：“不用了，我不想尝试，你省着留给别人试吧。”
　　雨化田的脸色说变就变，他敛去笑容，附到风里刀耳边说了些什么，就见风里刀圆睁着双眼，脸色惊疑不定，待雨化田转身离去之后良久，风里刀才从震惊中慢慢的回过神儿，他恶声恶气的骂道：“奶奶的，欺人太甚了你，雨化田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本大爷我不吃你那一套，想阉了我，哼，你等下辈子吧！”他站起身，负气离去。
　　张金从假山后现身，他跟着风里刀走了一段路，见他回了自己的厢房这才作罢。张金拿不准厂督唱的哪出戏，包括这个假扮三档头的人究竟是谁他无从得知。依假三档头跟督主说话的语气判断，这人跟督主似乎关系匪浅，不然依着督主狠戾的性子，假三档头性命难保。可是，若说督主待假三档头与别个不同却又言过其实，张金思来想去，被二人耐以寻味的复杂关系搞得一头雾水，不辨真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