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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心悦君兮君不知(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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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冥冥,霞色苍苍。日垂西山时,云菀才带着一小瓶辛苦磨好的石粉回了厢房,虽研磨得并不多,但是手上却已有些酸痛发红。还未踏进小院,乒乒乓乓的碎物之声又一阵接着一阵地传了出来。
又是从苏青瑶的房间里传来的。
走进厨房,看见众位侍候的姐姐们都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见到云菀来了,便赶紧将她拉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啊?”云菀疑窦,“是公主又发脾气了吗?”
“是啊。”其中一位姐姐点点头应答,也是一副愁眉深锁的头痛样,“听上去好像是步逐风公子又招惹上她了。”
“虽然公主又发脾气了,但好歹这一次没有烧房子啊。那你们为什么一个个地围在这里、看上去都很为难的样子啊?”
又一位姐姐拉住了云菀的手,无奈地说道:“云菀妹妹你是有所不知,这苏青瑶公主娇惯泼辣,往日里一遇上她生气的时候,都是碧烟姐姐去应付的,现在碧烟姐姐不在这里,我们就不知如何是好了。先前公主嚷着口渴要喝水,可是我们都没人敢去。”
因为云菀弄丢了鲛珠,犯下了不容朱婆婆饶恕的滔天大错,再留在朱婆婆身边侍候就等同找死。况且顾念到云菀也是晕厥初醒、需要休息,碧烟就去将云菀替了下来,让云菀能够得空歇一歇。不过碧烟素日里也忙,缺了空总是麻烦的,云菀便过来替碧烟的事。
“那我来端水送过去就好了。”云菀见大家都推推搡搡没有人愿意去,就主动请缨。
众姐姐一听慌了:“云菀,你也听说苏青瑶放火烧房子的事情了啊。她这个刁蛮公主,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我们几个有武功在身,无可奈何的时候还可以自我保护,可要是你去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啊!还是我们去吧……”
“不用了,”云菀笑了笑,端起了煮沸了的热壶沏了茶,“我是来替碧烟姐姐的,既然往日里应付这样棘手的情况是碧烟姐姐的职责,那么现在这就是我的职责了,我理当去的。”
“不行……”几位姐姐也心疼云菀,说着就要拦下。
“没什么不行的,”云菀笑了笑,端起茶盘,“公主就算再刁蛮,也是有分寸的人,我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你们就在这里,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再叫你们帮忙便是了。”
云菀说着,端了茶盘就朝门外走,别人拗不过她,也就只好让她去了。
“我说要喝水,怎么到现在一滴水都没看见!人都死哪儿去了!”
砸东西此起彼伏的声响声中传来了苏青瑶的斥责声。
云菀走到门前,将茶盘全用一只手端着,用另一只手来开门。因为磨了许久大理石的关系,手腕酸痛,吃不了那么多力,端着茶盘的那只手差点就受不住将茶盘给摔了,幸好云菀反应不算慢,才给稳住了。
“是你?”云菀一进门,苏青瑶就认出了她,“你是上次我见二叔时和我们同桌吃饭的那个人?”
“是。”云菀点了点头,想要将茶端到苏青瑶身边。但是关顾四周,七零八落地都是各种被摔碎的瓷器,桌椅也已经东倒西歪了,别说没有地方搁茶壶,连一块干净一点、可以让云菀走过去的路都找不到。
其实苏青瑶能这么印象深刻地记住云菀倒不是因为云菀那天和他们一起吃饭,而是因为吃饭前步逐风抛下自己去和云菀聊了一会儿天。
这条罪状她就很难忘记了。
再想到步逐风先前耍自己,用立字据的幌子将自己骗走,害得她白白在湖边像傻瓜一样地等了很久,又是一条罪状。
于是此刻云菀的出现,就无疑成了火上浇油。
“我说我要喝水,怎么这么久才来!难道你和步逐风是一伙儿的,想要把我渴死算了嘛!”苏青瑶火气一上来,斥了一句又想要摔东西。可是一看周围能摔的杯杯碟碟花瓶鱼缸都已经摔过了,只好在地上捡了一块没有摔得尽碎的半个花瓶,直接又扔了过去。
这就出事了。
其实云菀说得没错,苏青瑶再刁蛮也是有起码的分寸的。况且苏青瑶认得云菀不同一般人,自然不会真的下手。可惜苏青瑶此刻当真是怒火中烧,分寸就没那么清楚了,半个花瓶掠过云菀的手臂直直碎在了柱子上。
原本并没有打中,但是偏差并不大,况且云菀手腕本来就酸痛无力,被苏青瑶这么一惊,身子下意识地一缩,手中的茶壶盖子不严实,倾斜的时候漏出了滚烫的热水,直接滴上了云菀的右手。连锁反应,云菀手上受了烫更加端不稳茶盘,于是整壶热茶就这样斜斜倒上了云菀的右手,整个右手沾到热茶的地方立时红了一大片。
众位姐姐立刻被引了过来,倒不是因为云菀惊叫出声了,而是步逐风恰巧出现了,而且一出现就对苏青瑶大吼大叫。
步逐风从苏肆夜和朱老婆子那里回来,本来就极不顺心。而一进门就听到了这里的吵闹声,过来苏青瑶房里一看,却见满地狼藉中苏青瑶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云菀却烫红了手。、
于是步逐风很轻易就下了判断。
“我说苏青瑶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稍有一点点不顺心的事情你就要摔东西伤人?上次幸好有我在,你才没有把热粥泼到碧烟身上,说了你两句还以为你会改过,没想到你现在又用热水来烫云菀!你这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步逐风鉴于苏青瑶的前科,只以为云菀手上的伤是苏青瑶直接泼上去的。云菀想要解释,却已经被众位紧张无比的姐姐拉走去上药,而什么都没来得及解释就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的苏青瑶更是恼怒无比,一气之下不仅不愿意解释,反而顶嘴到。
“就算是我泼的又怎么样!我是堂堂的公主,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别说是烫了她一壶热水,就算是我拿一缸热水泼上去,她也只能受着!”
“你!你!我看你简直是无可救药!”步逐风也奈何不了她,狠狠地甩下这么一句话,就摔门出去了。
江天云俱黑,长廊火独明。千杯杜康酒,不解心中愁。
步逐风在长廊上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共着无月夜空和几盏孤灯一起杜康解忧,几盅下肚,却仍愁眉深锁。
当真是祸不单行,倒起霉来,走到哪里都不顺。
原本以为被朱老婆子骗取了鲛珠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再糟糕已经没有了的。没有想到没过多久苏肆夜和朱老婆子就一起找上了他,证明了事情还可以更糟。
鲛珠怎么会丢了的呢?丢了就算了,怎么还会被云菀给启动了呢?
本来这事就够烦的,一回来居然还摊上一个不让人省心的苏青瑶!他又不像云破月那般有定力又耐心,不动怒发火才怪。
跨坐在栏杆上、倚靠着廊柱,晃了晃手中,又一盅酒空。
随意松手,酒盅掉落在地,顺着长廊的倾斜度咕噜噜滚下,滚到一人脚边停下。
云破月笑着摇摇头,捡起了酒盅走到步逐风面前,将酒盅摆在栏杆边上。步逐风一见他来了,停下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云破月笑笑,拂起衣摆在步逐风的身边坐下。“这并不难,只要顺着酒味最浓的地方找,就能找到你这个酒鬼。”
“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喝吧。”步逐风将酒盅的塞子拔去,将手中的酒盅递给了云破月。
云破月伸手将酒盅接了过来,却不喝,只是又摆在栏杆上刚才的空瓶子旁。“我并不是来找你喝酒的。”
复又拿起那盅酒、重新递到云破月的面前,步逐风醉笑:“你找酒鬼却不喝酒,算是什么道理?”
云破月摇摇头轻笑,伸手将先将酒盅接过来饮了一口,才问:“事情都没弄清楚就向别人乱发脾气,这不像你啊,怎么了?”
步逐风勾唇,伸手将酒盅抢回来自己豪饮了一通,衣襟都湿透了,直等这一盅酒尽才罢。他知道云破月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是拿苏青瑶的事做引子来抛砖引玉。既然他在等自己坦白,那就索性大大方方坦白好了。
“沧海月明珠有泪……云破月,和苏肆夜吃饭的那天你就已经猜到我偷了师父的鲛珠过来,是不是?”
云破月点点头:“师父曾经将鲛珠的事也说与我听过,你一提那首诗我便知道你要用此来作筹码谈判。”
“你也知道朱老婆子将朱砂藏起来千方百计想让她复活?”步逐风有些惊讶神色。
“这我并不知道。而且先前我也并不知道你已经将师父的鲛珠偷了过来,也猜不到你会将鲛珠交给他们。”
步逐风自嘲似地嗤笑:“可是你现在猜到了。”
“你也的确是这么冲动的人。”云破月说着,打开随携的扇子缓缓扇风。这酒是陈酿,醇香无比,只是这里未免味道太浓了,他并不喜欢。
“不过有件事情你一定猜不到。”步逐风将空酒盅一扔,笑道。
“鲛珠已经被云菀弄丢了。” 云破月也是从今日与云菀的对话之中猜出的大概。
“师兄真是明察秋毫啊!”,步逐风略愣了一下之后做了个揖笑着,“原本还想背着你偷偷把事情办妥了,没想到不仅什么都搞砸了,而且你还什么都猜到了。哎,师兄啊师兄,你说现在可怎么办,请不动苏肆夜事小,可我偷鲛珠的事情师父他老人家可不知道啊!现在鲛珠被小云菀启动了,不知道飞到天南地北哪个死人身上去了,怎么办……”
步逐风愁着愁着,又提起一盅酒,拔了塞子正准备要喝,却被云破月一手拦住:“你说什么?鲛珠被启动了?”
“你可别告诉我,你什么猜到了,唯独没有猜到这个啊!既然鲛珠是小云菀放走的,她启动的可能性本来就很大啊!”
的确,这是最显而易见的一步推断,可是偏偏就被云破月忽略了。可能在下意识里,他就是希望自己能忽略,就是希望这种可能性不会发生。
“是可能,还是肯定?”云破月握住酒壶的手握得很紧。
步逐风对他的反应感到莫名,却还是回答:“肯定吧,是苏肆夜说的。”
“那就是说,云菀她……”云破月松了手,话说到一般,却无力继续。
“是啊,”步逐风接着喝自己的酒,叹息道,“好好地一个如花似玉温顺可人的姑娘,却莫名其妙被人分走了一半的寿命,而且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哎……”
“师傅有没有告诉你怎么样可以把鲛珠找回来?”云破月突然急切地问道。
“苏肆夜他们也问我了,不过师父连你都没告诉,我哪里知道?”步逐风一扔酒瓶,似是又在抱怨师父的偏心,“不过师父他老人家自己知不知道还不一定呢。”
“总要试一试。”
“是啊,总要试一试。不过苏肆夜严肃声明不许我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小云菀,所以我想他更不会允许我们带小云菀去找师父。我们要去找师父还要将他请过来、再去找那个好运气分去小云菀一半性命的死人……哎呀,来来回回可要折腾好久啊,万一小云菀体质差一点的话……哎,难不成真是天妒红颜啊?”
云破月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空惘然。
卿本佳人,奈何天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