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青涩》静*枝

6、第 6 章

　　祁梦羽站在雨帘前，望着雨水洗濯的新花靓草，清晰而宁静。心中一阵满足。
　　渐渐地，雨中一柄伞，迫近。
　　卓尘走过来的时候，头发还在滴水。身上也只是草草换了一身衣裳，步伐很急，裤腿上溅着新的泥点。他急忙奔进了楼道。
　　他回来的时候，眼里一阵的失落。他看见了祁梦羽。看见他空落落的双手，垂落着，站在走道边。便走向了祁梦羽。
　　“做个朋友吧！介不介意带我参观一下你的‘校外桃源’呐！”他知道祁梦羽不住在学校宿舍里。
　　“好啊——”祁梦羽答应得很爽快。眼前的卓尘，有着骨子洒脱的态度！浓郁的眉，深沉的眼，长而挺俊的鼻翼，宽肩阔掌壮健的体魄。不似祁梦羽城堡间的人物，因着铺承、际遇、造念者的垂青，一举手一投足，悠雅，精致，风度翩翩。他受着上帝的垂青，流淌自然的风度。他口中的言语，总不会让人觉察突兀；俊朗、高洁也不让人嫉妒。风趣、谦逊让人倍觉亲熟，另有羡慕。
　　羡慕让祁梦羽不知不觉的受着他的侵染，挥散尽所有的窘迫与忸怩。像是相识的老友，他们并肩走进一把伞下，卓尘自嘲着：“只是忙着着急了，还是忘了带上两把伞！”又觉泄露了心中的秘密，不禁讪讪然不再言语。幸好，祁梦羽只若充耳不闻，怔怔地瞧着远方，麻木地迈着步伐，为着刚才那一星点的洒脱茫然而喜悦。
　　——他们相识在伞下，她们也是。
　　——他们，她们都在雨中。天下着雨的时候，雨水把一个故事里的人包裹。不会让外人闯进，不然，故事会无穷无尽，没完没了……
　　雨中漫步并肩的季冬雪与秋朝，原本都是沉静的人。不过，一个如秋之夜月，一个若秋之朝阳。
　　在雨下两个人的空间里，她们成了陌生的熟人。不过两人似乎也有所顾忌，她们的交谈散漫而投契。却不设及她们该当相知的问题。
　　秋朝与程菁可谓相知。她们，现在，不是！尽管秋朝很好奇季冬雪为什么会在家的附近读大学；季冬雪也对这天蓝色的伞与那个第四组第四排的同学颇有兴趣，当然只是因着秋朝。
　　或许注定她们会对彼此产生好奇。但，现在谁也不会冒失。
　　她们同样！有着她们各自的沉默，各自的骄傲，各自的美丽。
　　秋朝一直把季冬雪送回了家，季冬雪留住秋朝。
　　季冬雪的家。空阔，肃穆，静谧，冷。
　　秋朝能看到屋子里的，五彩的壁灯、画纸，光鲜的墙膝、地板。轻灵的吊饰，如雨的水晶帘；旷阔的房顶里天空的颜色，如水的纹路；楼道漫无目的，闲散的曲意。这里的散漫，费尽心思。
　　可没了味道，便失了生机。
　　精致的心思，也会被遗弃。这里没有一丝家的味道，尽管地板依旧光可鉴人，水晶依旧晶莹剔透，建筑的色彩依旧明丽，住在这里的也依旧是原来的主人，原来的建设者，季冬雪的父亲。
　　可，也依旧改变不了它对于客人，对于秋朝的迎接，只是沁心的寒意。
　　对于父亲，季冬雪是那样渴望，又是那般的疑惑。她常常在与秋朝说到父亲的时刻，眼眸里闪过一丝喜悦，继而却又迷茫。
　　她的那般的冷傲，会是藏着无尽的疑惑？秋朝只是怅惘！
　　楼上右首第三间房，也是最右边的房间，便是季冬雪的房间。隔着玻璃，能看到屋后的花园与远方的山峰。其他的，还有左首两间房，想必也能看到。
　　季冬雪的房间是个白色的世界。白色的风铃，白色的水晶球，白色的书桌、墙柜，白得不那么耀眼，白得素洁、美丽若幻云间，如住童话。冰天雪地的童话！
　　偌大的房子里，没有一个人！秋朝看着季冬雪，说不尽的惆怅！
　　季冬雪只是告诉她，今天家里不会有人。那语调便在那一刻，让她似乎能够理解，她的雪一般的沉默！她的冰一样的自若！她的寂寞！
　　——而他的冷漠呢！藏着怎样的悲伤！

　　狭窄而暗沉的楼道，残迹斑驳的墙壁，水泥地上有坑洼，斗室方圆不过能容一桌一椅一单人床。
　　“你怎么不住学校，这儿也不会便宜的啊！”卓尘的眼光扫过四周。
　　床上飘着几张散布的稿纸，却也掩不住床单的整洁。更为一尘不染的便是桌子上透明的塑料纸覆盖的七寸的上网本以及旁边叠着的抹布。网线是橫搭在窗梁上的，用钉子在墙上走过一道折线。卓尘不曾惊讶。他也能够感受到主人对上网本的珍视！他似乎能够猜度，他确实也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祁梦羽知道卓尘是要送自己回家，也很高兴和卓尘做了朋友。只是一时也忘记了自己早已适应的蜗居是多么的简陋！简陋的无法招待客人。
　　卓尘想着这一下午的时间，总不能躺在床上，便向祁梦羽借了电脑上网。只是没想过，没必要呆上一个下午。
　　祁梦羽高兴地答应着，便说下去买两瓶饮料。
　　卓尘打开了电脑。祁梦羽的电脑，桌面很简洁。除了系统常自带的图标，全是记事本文件；还设置了最佳性能。卓尘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他是个网络写手，不过没想去打开这些文件。因为他也试过在网上写点什么，不过常写的是博客，而这些长篇的小说，他照例不会写过十章的。
　　饶是如此，他却不自觉有了一点感触。那便是写小说最好别让身边认识的人知道。他觉得小说是一样寄托，不免会将心事付与。若然赤裸，不仅会揭破本身的神秘，更会泄露心中的秘密。之后，笔触将诚惶诚恐！
　　就是因为他的损友尹文飞，才让他明晓此番道理的。总是一不小心，便让他逮个正着。正大光明取笑一番也罢，就怕他时不时的露出微微的狡黠一笑！真让人毛骨悚然的。可朋友就是朋友，不是交过以后，他才损的；他损你才交的，也就更无话可说了。为自己失掉的耐心找个借口，也就更心安理得。
　　点了一下□□图标，□□开始自动登录，是祁梦羽的□□。设置了隐身登录的。然后，他才登了自己的，把祁梦羽加了进去，并代他同意。便去下象棋。
　　□□游戏棋类区已被下载的不只有象棋，还有围棋！
　　小时候，没注意；现在感兴趣，一直没机会！哎，国棋啊，一直是个小遗憾！——不会！！
　　祁梦羽很快便上来了，提着两瓶可口可乐，一大袋的零食。卓尘忙不迭脱口而出：“你会下围棋？有时间教教我！”就过祁梦羽手中的饮料和瓜子，不待祁梦羽回答，专心下起象棋来，好似随心而语。
　　祁梦羽忙道：“好啊”，往常，别人问他会下围棋？他总会答说在学的。围棋的阶梯似乎很长，‘会’是个什么概念，难说。
　　“不过，我想下个星期带你去个地方，那个卖茶的老人一定会欢迎你的！”
　　祁梦羽想，老人其实也是像他一样喜欢热闹的。可不知是固执还是恐惧，他们宁守寂寞！
　　“卖茶老人？有点传说中世外高人的意思？还会下棋，那就——高山仰止呐！”卓尘转过身来，喜不自禁，还抱一拳，向着虚处表示拜访。“还有茶喝，好买卖！好自在！”他当然是在赞那卖茶的老者。
　　“他现在没卖茶了，不过种有茶园。”
　　10、9、8、7、……象棋游戏响了警报。卓尘乱了棋步，也早已意兴阑珊，很快败下阵来。也就准备走了。
　　“我加了你□□，有事常联系！对了，下星期可别忘了！我想去拜访‘自在老人’！”
　　他们笑着说再见，再见面，就是朋友！

　　卓尘走后，祁梦羽静了很久的心思，又回到他精致的童话。只是犹豫的越久，就越不敢轻易开始了。他本想，构思好情节，更要若合常理，才下笔。谁知沾染了世界没了灵感，脑子里如风起云雾。
　　他关上了电脑，伏在床头，手里的稿纸上零零整整，删删改改，只似随手涂鸦。便弃了笔，望向窗外，窗外电线杆上，黑色的鸟；黑色的鸟的身后，渐渐暗沉的天，雨丝不断。因着鸟，他常想起史铁生笔下的白色的鸟，飞的没有一点声音，似乎也会飞在雨中，总是那优美的弧线。
　　史铁生！他总是这样直接想到他的名字。名字传说着他的生命！他只能认识他的文字；认识他的文字也是幸运的！他手中的笔，是幻变神奇的造化，指向所有的平凡。不是笔！只因在他手中！他所能见到的，他所能感受到的，他所能想象到的，都是文字，都是心甘情愿熔铸在他笔端的文字！都超越平凡！
　　仅仅是因为自己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只黑色的鸟吗？祁梦羽在想，他也喜欢那只白色的鸟，他还想为那只鸟加上他最痴迷的意象，敛翅滑翔。
　　仅仅是因为他所能看到的只是黑色的鸟吗？祁梦羽在想，那只白色的鸟不会只是一只鸽子，它的羽毛应当比鸽子更纯净，更洁白。它飞在山林间，不在楼宇。
　　仅仅是因为他所能看到的只是黑色的鸟吗？所以，所有的文字不在笔下！都随着那白色的鸟远遁山林。祁梦羽在想。
　　祁梦羽在想，终有一天；终有一天，他能拥有，没有滞碍的笔触！只有美丽的天堂！
　　——天堂里只有寂寞，他似乎已忘了卓尘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