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殇如饴》洛珞

43、那年雪夜

　　自从唐影若去后，落汐的心情一直很低落，但在其他人面前还是强颜欢笑，于是之前决定的好好安慰念雪的事也搁下了，这直接导致的是念雪在落汐眼前消失了几天。
　　原本念雪借口说身体不舒服，休息几天，可落汐这里倒是等不及了，这几天她一直想去看看念雪怎么样，但思雅总拦着，落汐推开思雅的手，低声吼道，“你总拦着我，要是简单的风寒至于这些日子还不好？”
　　说完，落汐挑眉，“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思雅连忙跪下，匆匆忙忙，“我怎么敢有事瞒着小姐”
　　思雅看实在拦不住小姐，只好道，“小姐，念雪确实偶感风寒，也确实前几日便已大好，只是近日使不上力气，才在屋里歇息，是念雪不让思雅告知小姐，怕小姐担心，小姐……”
　　落汐还不等说话，林擎朔那边就派人来请，“少夫人，老爷请您午时吃午饭”
　　落汐只是摆摆手，“知道了，退下吧”
　　等下人关门退下，落汐才叹道，“罢了罢了，我晚上再去看她”
　　思雅一看可算应付过去了，在落汐吃饭时偷偷跑出来，去了念雪屋里。
　　思雅进门时，念雪正盯着一幅刺绣目不转睛，思雅不明所以，调侃道，“念雪啊，我可帮你瞒着小姐好苦，你就快露面吧！”
　　“我还是提不起精神来，小姐怕是也不愿见我，思雅姐姐再帮着瞒几日吧”念雪语气中微微带着哀怨，手轻轻抚着那刺绣。
　　思雅带着担忧，却一直以来对念雪的脾气和心性一无所知，就算从小和念雪一起长大，也摸不透她的心思，索性就随她自己去，说不定何时就好了。
　　“你好生养着吧，小姐晚上要来看你，这我可是万万拦不住的，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思雅劝不住，也怕落汐起疑心，便早早回去了。
　　谁想林擎朔吃完午饭还不放落汐走，下了三盘棋才肯放落汐回去，落汐回去已是傍晚，落汐自和林易晞成亲之后就搬到了林易晞的院子里，这念雪也理所当然的搬了家。
　　落汐以为是自己冷落了念雪，念雪还在生自己的气，没想到居然事态会变成这样。而落汐也为此，痛恨一生。
　　当落汐到念雪门外时，门是锁着的。这给落汐，给思雅都是当头一棒，锁门，怎么会？
　　正巧林易晞路过，落汐赶紧叫住他，林易晞一脚踹开门，落汐简直不敢面对眼前这一切。
　　梳妆台前，是一个前一刻还应活蹦乱跳的姑娘，现如今竟倒在血泊中，腹上插着一把短剑。念雪还剩一口气。
　　落汐脑中嗡地一声响，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为了什么，为了我吗？不值得，一定不值得，绝对不值得。
　　落汐几乎是飞到念雪身边，念雪只是笑笑，眼睛似是睁不开，却又强撑着意识仿佛就在等现在这一刻。
　　落汐捂着伤口，可鲜血依然从落汐指缝中溢出，落汐恨人的血怎么这么多，不要再流了，不要再流了。落汐不敢摸念雪的手，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就连眼泪也流不出来。
　　“小姐，难道多年情谊都比不过一个林易晞吗？”落汐没想到，念雪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一时间像是有什么堵着喉咙，愣是说不出话。
　　落汐颤抖着，好不容易才道，“你在我心里是什么位置你自己不清楚吗？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可念雪似是没听到一样，继续说，“想必小姐已不记得那个雪夜了，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就像我的命一样重要”
　　念雪提一口气，她流的血已经够多了，“我是跟着您长大的，您在我心里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原应最明白您的心思的，可如今却怎么也猜不透了”
　　“念雪，别说了，护住心脉，我帮你找大夫”落汐疯了一般地，不是身体颤抖，而是连心都在颤抖。
　　念雪拽住落汐的手腕，印上一个血印，“你知道的，找大夫已没用了”
　　落汐抱住念雪，她无力承受这一切，谁让你死的，你的命是我的，我都没让你死，你凭什么自尽，你没有这个资格“我信你，一直信你，只想减减你的锐气，这无关信任，也无关希冀啊”
　　念雪还是笑，一直都在笑，笑得刺眼，悲凉，“如果我的死可以换来你一辈子的愧疚，也是值得的，你还会记我一辈子”
　　落汐不相信这话是从念雪嘴里说出来的，却听的真切，念雪握住落汐的手，“我生，你终有一天会忘了我的存在，甚至惹你厌恶，我死，你却能记得我一生，岂不是莫大的荣幸吗？”
　　落汐望着念雪不说话，难道真是我亏待了你？我明明，明明……
　　最后的最后，念雪只有一句话，“我今生还有一夙愿未了，我好想，在若云阁再看一场雪，一定很美，很美”
　　念雪的手无力地落向地面的声音太刺耳，落汐盯着念雪，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思雅在一旁止不住地哭，念雪也曾是她一起长大的姐妹啊。
　　但现在，还是该担心落汐多一些。思雅以为这次落汐还会像唐影若走一样，悲痛欲绝，可并非如此。
　　这次落汐显得异常冷静，落汐的大脑生生顿了一声，其实已无力再想伤不伤心，就像被人挖去了一块肉，太疼太疼，以至于忘了疼。
　　出殡前，落汐为念雪擦身，换衣，守夜，照常吃饭，照常休息，以自家妹妹的身份出殡。思雅一直哭，一直哭，许亚筝看了也着急，终于费尽了心力，思雅病倒于伤心过度。
　　林易晞总觉得这次的落汐有些怪，像行尸走肉。落汐依然决定把念雪葬于樱花树下，樱花开的时间短，也正逢落花时节，落汐想：这虽不如北方的雪漂亮，但我居然也只能满足你这个。
　　念雪下葬，如同至亲离世一般，旁边突然少了一人，再看不到，听不到。
　　太痛太痛，以至于连眼泪都憋在心里流不出来。
　　落汐独自去念雪屋里走了一趟，她才发现，梳妆台上摆着一幅刺绣。
　　那刺绣上画着的，是梅花枝上落满了白雪，两只蝴蝶翩翩飞舞。记得当时这是初学刺绣的念雪费了几天几夜的功夫才绣好的，自己还笑话她，梅花上有雪，冬天，怎会有蝴蝶呢？
　　念雪偎在身边，撒娇道，“我喜欢雪，希望永远像这对蝴蝶般，跟在小姐身旁，便是我的一生了”
　　自己怎么能忘了？
　　救命恩人。雪夜。落汐记得。
　　那个冬天，异常地冷，师傅带着自己去赏年会。可到了一家春楼，远远地望见那春楼前躺着个小女孩瑟瑟发抖。
　　落汐拉着师傅的手道，“师傅，咱们到那边看看好不好？”
　　落汐看到那女孩，和自己年龄相仿，落汐脱下自己的斗篷，盖在那女孩身上，恳求道，“师傅，我们把她带回去好不好，再在这里该冻死了”
　　师傅同意了。
　　当时那女孩感恩的目光，那对即使因寒冷也没有改变丝毫的有神的双眼，和念雪一模一样，落汐怎么能忘了？
　　落汐不知道，当年被她救下了女孩，日夜苦练，只为了被选中伺候自己，报答当年的一份恩情。落汐不知道，那女孩自此爱上了雪，每当冬天来临，雪花纷飞，她总一人赏雪，独自落泪。落汐不知道，她的名字是为了自己而起，念雪，万分思念的，就是那个夜晚，那一场雪。
　　落汐再也按捺不住，眼泪倾巢而出，这个女孩，这般痴心，自己怎么能忘了？
　　落汐才想到，其实念雪像极了自己，活泼亦偏激，宁死也不肯放下那份骄傲，是自己逼上他走上这条绝路的？
　　雪花纷飞落，如血饮人归。
　　林易晞也来过，比落汐还要早，只不过他拿的，是念雪一直戴在身上的香囊，林易晞不明白念雪一直视它如珍宝，上次还因为仆人不小心弄湿了发了好一阵子的脾气，为何那晚却没有戴上。
　　鬼使神差，林易晞打开来，里面藏着张纸条：为何偏偏要对你有了情，林易晞。
　　林易晞一呆，到底心里不是个滋味，这场赌局，他是输了，还是赢了，或者赢得伤心，或者输得干净。
　　双双痴儿女，是缘亦是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