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父》太微天

22、玩脱了

　　宝婴的主意很简单，就是从窗户绕到门前给卫轸来个忽然袭击。要说恶作剧，宝婴的心理年龄也无非就是个小学生的水平。倒不是说她完全没考虑过事发后的下场，只不过这个小书房地处偏僻，她刚才隔着门与卫轸斗嘴半天，也没见惊动什么人。再说真要是撞上了谁，她还可以到正门那寻求卫轸的掩护，再怎么不喜欢，他还能吃了她不成。

　　打定主意，宝婴就翻出了窗子。定睛一看，屋子被一片竹林包裹在其中。

　　凛凛冰霜节，修修玉雪身。君子总爱自比为竹，但是宫中种竹子的遍地都是，真正的君子宝婴暂时只发现了刘翎一个，所以看他宫里的竹子，也觉得分外的顺眼，分外的亲切，可谓是爱屋及乌的初级形态。只是她本打算穿过竹林走到正门，却没走几步就碰上了两条岔路。宝婴来回看了看：原路返回，她不甘心，便照着常见的做法，从腰身挂着的内侍名牌上扯下一根穗子，系在了一根竹子上，然后选了其中的一条道。

　　没走一会，又碰到一个岔路口，如法炮制。

　　没走一会，TM的又碰上了一个岔道，宝婴咬咬牙，如法炮制。

　　没走一会……

　　“它奶奶的这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路过了多少岔道，但当看到竹子上系着的一条穗子时，宝婴终于忍不住骂娘了。

　　她并不懂什么奇门八卦的原理，但也觉得莫非是撞上什么邪门玩意了，要不然怎么着从后窗到前门也不可能有这么远的距离啊！现在她倒是很想原路返回了，可鬼知道这到底是她经过的第几个岔路口？

　　眼下，竹子在她看来也不再是君子风范的竹子了，而是一个耍人于无形之中的可恶迷宫。你说一个林子就林子吧，装点一下环境也就得了，干吗要搞出这许多花样？证明设计者你智商很牛逼吗！

　　宝婴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困境：她是个冒名混进东宫的人，如果扯着嗓子喊人来救自己，无疑要冒一定的风险。她终于开始万分期待卫轸能及时发现自己不见了，可就算如此，他又能不能找到竹林里的自己呢？然而正在这焦头烂额的时候，偏偏竟听到不远处有人声靠近，宝婴浑身一震侧耳倾听，瞬间脸色大变。

　　她不相信她能这么倒霉！

　　“……都是些匠书上的技巧，实在豋不得大雅之堂。”

　　“皇兄太谦虚了，聪明的人处处都聪明，就是一片小林子，也能见出真知来。”

　　前头说话的一共两人，一个人声音温和谦逊，正是刘翎，另一个人声音沉稳，声调却爱上调，带着一种隐隐的高姿态，居然……居然是“刘羿”！

　　苍天啊！大地啊！宝婴听到前面一个人声时还欣喜若狂，可当她听清后一个人的声音时，一下子便从天堂摔了个狗吃屎掉进了地狱。这难道真是父女连心？为什么她每次私自落跑，都能被她老爸抓个现行？！

　　惨了！惨了！现在怎么办？竹林稀稀落落，纵使逃离路径，也难掩身形；二来这林子又透着玄机，她如果现在挑一条路跑，难保过一会又不知从哪撞上这群人。结果就在这越来越紧迫的时候，她硬是僵在原地发傻，一个好主意都想不出来，而前方的人影几乎已肉眼可见。宝婴不由地闭上双眼准备听天由命，只是没想到预期中的质询不是从前方传来，却是从身后赫然响起。

　　“宝顺！你在这傻站着干吗？还不快去长史那应卯！”随着传来的厉声呵斥，一只大手已经紧紧从后面扣住了宝婴的肩膀，她回头一看，差点没激动得哭出来。卫轸啊！他此时看起来真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与卫轸的声音几乎同时的，前方来人也发现了宝婴。倪睿随身的两个护卫被卫轸那一嗓子吓了一跳，条件发射地就要拔刀，而卫轸则抢先一步低下头去，顺便把宝婴的头也按了下去。

　　“属下东宫殿中将军卫轸，参见太子殿下，参见豫章王。”

　　宝婴的头一直低着，因此也看不见前面那两人的反应，只是光看着老爹的衣摆在自己面前不远处微微晃动，她的冷汗就顺着鼻头，没完没了地滴下来。

　　刘翎没发话，倒是倪睿先笑了，“皇兄，你这东宫还真有点意思，一个小小的内侍，居然需要直侍太子左右的殿中将军来找？”

　　我擦！老爸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宝婴心里叫骂一声，卫轸却又答道：“回禀王爷，属下是有事来寻太子，只是正好看到这新近的内侍迷路在此，深怕他惊扰到两位殿下，才出声提醒。”

　　“好了，卫轸……”刘翎的声音这时才响起，倒是听不出什么波澜，“我与六弟还有事要谈，你先领这个内侍下去，有什么事回头再来禀报。”

　　“是”卫轸标准一礼，顺手拽着宝婴的腰带就把她绕了半圈，直接背对着刘翎和倪睿，至始至终都没让他们打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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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将军，卫将军！你松松手……”夹着几分感激，宝婴对卫轸用了个敬称，但仍止不住直皱眉头，她被卫轸一路拖回小书房，手腕都要被扯脱节了。

　　卫轸一个顿步，让宝婴直接撞上了他的后背，然后他像甩垃圾似的甩开宝婴的手，声色俱厉道：“六王妃！你到底想干什么？”

　　真是见他的鬼了！卫轸发誓这要不是个女人，他才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呢，早就直接上拳头了。当时他听屋内忽然没了动静，甚至感觉不到人的气息，当即推门入内一瞧，居然是人去楼空。但他很快就发现了开启的窗户和竹林里系着的细小丝绦，只是没想到就在他看见宝婴的可恶身影时，刘翎和刘羿的人也快到了眼前。天知道那时候他受到的惊吓一点也不比宝婴少。

　　“我……我没什么意思啊，我只是……只是不想被……我……对不起，卫将军，我错了……”宝婴越说声越小，说到最后，意识到在卫轸瞪得牛铃似的眼睛里，什么解释都是狗屁，干脆直接认错可能还好一点。

　　可卫轸不知道是怎么理解她的道歉的，怒气似乎更大了，“您错了？您错了？！您哪有什么错？您干的好得很啊！再差一点点，您就能让太子殿下百口莫辩、身败名裂了！”

　　“不、不、不！我绝对没那个意思啊！”宝婴终于明白到卫轸在想什么，也忽然就明白了他之前那莫须有的敌意来源，拼命地摆动双手，“我不知道我……我不知道王爷会来啊！这完全是个意外！意外！”

　　“意外？”卫轸冷哼一声，完全没认可宝婴的解释，他忽然眼冒寒光，一字字道：“这宫里的‘意外’多得很，六王妃，您想不想也来一钞意外’？”

　　“啊？你……什么意思？”宝婴一接触他的目光，立刻就有种青蛙被蛇盯上的感觉，她也是学过拳脚的，对方到底是吓唬人还是来真的，她还看得出来。卫轸的目光像寒流一样刺得她一个激灵，似乎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你……你不会是……我可是王妃啊！你要是敢对我动手，连累的还是你们太子！”

　　“王妃？这里哪来的王妃，这里只有一个名叫宝顺的小内侍。”卫轸不为所动，似乎已胸有成竹，“到时候，人们会发现北朝嫁来的公主真是好身手，竟然能混进东宫打探情报，被禁卫擒住后自尽以断后患……不，也许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北朝的公主，您那当皇帝的兄长怎么会承认这种事，他或许会说你是冒名顶替挑拨两朝关系的奸细，也可能会说是豫章王心怀叵测利用了您……啊，还有可能是王爷里通外国图谋不轨。”

　　“这……这……”天哪，是谁说武夫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这卫轸不一会就连“来龙去脉”都编好了，他要真是这么干了，自己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不、不、不！你要是这么干的话……这么干……”宝婴拼命想打消卫轸的念头，可她觉得换了她是卫轸，估计也会这么干。六神无主之间，她忽然又想起这人温和而亲切的主人，立刻脱口大叫道：“太子殿下不会同意你这么干的！”

　　磅的一声，卫轸一拳砸在桌子上，吓得宝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听他咬牙切齿道：“要不是因为殿下，您认为您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说这些话！”

　　“既然你也知道，就不要再吓唬六王妃了……”轻轻的一声在门外响起，随后刘翎跨入房内，只是淡然地看着卫轸，“卫轸，你这可是不敬了啊。”

　　“殿下！”卫轸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刘翎挥手阻住。

　　“你先到外面候着吧，我有话要和六王妃说。”

　　“殿下……”

　　“去吧”刘翎仍旧淡淡地。

　　“……”卫轸沉默无言，像是在努力忍着什么，但做为一个高素质的下属，领导叫闭嘴的时候就应该闭嘴，他最终还是退了下去。

　　“六弟妹不要把卫将军刚才的话放在心上，他是个武者，有时想的未免太直接。”看到宝婴还呆呆地坐在地上，刘翎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把她扶了起来。

　　宝婴的眼圈已经红了，不过这与她之前被恐吓无关，只是看到刘翎依旧这么温和地和她说话，她忽然有种掉眼泪的冲动。

　　“对不起殿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想吓唬卫将军一下，我也不知道那竹林那么奇怪，更不知道六王爷今天会来。我错了，但我不是故意给你找麻烦的！”宝婴干干脆脆地全招了，甚至自己都没发现她对着刘翎坦白比对她亲爹坦白都要积极。她只是担心让他觉得自己辜负了他的信任和心意，尽管……她确实也辜负的没剩什么了。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长长一段检讨，只换来刘翎一句简单的肯定，他说的那样轻巧，但却神奇地让人安心。可是难道就这么被原谅了？宝婴对这太过简单的过程心理准备不足，她原本还打算不厌其烦地赔礼道歉来着，这下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一下子哑口无言，倒是刘翎又说话了，“六弟已经走了，现在，我陪六弟妹逛逛这东宫吧。”

　　啊哈？宝婴傻傻地眨了眨眼。

　　刘翎却已走向门口，回头看她还在那傻站着，不觉莞尔一笑，“走吧，我不是早答应陪你逛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