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长歌》白云漫

2、第一章 零落胭脂澹秋雨(1)

　　中秋夜雨初停，云散月出，一曲箫音向永安宫传来，箫声渐明，渐近。渐近？往常这声音只会飘渺渐远。胭脂突然坐起身子，紧张地盯着窗口，难道真的会是他？

　　木窗咯噔了一声，胭脂的身子一紧，急急下床追到窗口。窗外没有任何人，桌上却多了一把银色的飞镖，钉住的是一张两指宽的字条。

　　胭脂取出飞镖下的纸条，借着月光迫不及待地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土木堡全军没，君上下落不明。

　　短短几个字，她却来回看了数次。不是因为内容，而是因为上面的字迹。曾经以为是天人相隔，现在才明白是咫尺天涯。

　　待心情稍稍平复，她便走到一盏烛灯前，用火折子将灯点燃，把纸条轻轻放在火舌上。

　　“原来贵妃娘娘还未入睡。”男子浸满醉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胭脂只是定定地看着火舌将信纸化为灰烬，丝毫没有看向来人：“时辰已晚，不知郕王来永安宫所为何事？”

　　郕王无奈一笑，举步往殿上走去，却在中间的阶梯上坐下了。

　　“想必娘娘已知本王所为何事，又何必明知故问？”说完将手里的一壶酒直灌入喉。

　　“王爷的事，本宫又如何知道？”胭脂吹净指尖的几缕灰烬，心若不在焉。

　　“那贵妃所烧为何物呢？”郕王轻蔑一笑，“我那个哥哥，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胭脂背向郕王，往自己的床榻走去，语气凉薄：“郕王既然已有明日对策，又何必来此叨扰本宫的清净。”

　　“呵呵呵呵，”郕王看着手里的酒壶，“这酒也只能应付明日而已，来日许多，倒真需娘娘相助。”

　　“日后之事日后再说，郕王还请回罢，本宫要歇息了。”

　　正统十四年，八月十六日，晨。

　　永安宫在皇上出征前就已经冷落下来，即使在冷落之前，胭脂也只是简单地梳妆。从来只是垂云髻配一支飞燕形状的碧玉钗，别无其它首饰。

　　今日这碧玉钗，倒与她身上的碧色宫锦相称。天色尚未明，胭脂已静静地站在窗前，望向中宫方向的红墙碧瓦。

　　突然远远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殿外的一声下跪：“贵妃娘娘，贵妃娘娘，皇后娘娘突然晕倒了，求娘娘移驾坤宁宫……”

　　胭脂像是早料到如此，平静地转身往外殿走去，四周的宫女赶紧低下头紧随其后。

　　匆匆的脚步迈出永安宫，绿色的裙裾翻动着担忧。刚穿过御花园，胭脂便看见从前方迎面走来了三位大臣。

　　“微臣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三个大臣在胭脂面前跪道。

　　胭脂的眼神在几个人之间扫视一番，最前首的是四朝老臣胡濙，其旁的是吏部尚书王直，而站在两人身后的是兵部侍郎于谦。

　　一个四品官员和两个二品大员一起进宫，倒真是热心，胭脂心中暗嘲，神色未变地说：“三位大人平身罢。”

　　“谢娘娘。”

　　“三位大人怎么没在奉天殿早朝？”

　　“回娘娘，今日殿下并未上朝，臣等才要求进宫面圣。”其中一个大臣说道。

　　“看几位大人的模样，似乎面圣并不顺利。”胭脂看着三个大臣手里的奏折说道。三个大臣听了尴尬地沉默没有说话。

　　胭脂将目光转向了于谦，于是于谦道：“还劳烦娘娘传达。”说完将奏折递给了胭脂。

　　胭脂礼貌地接过，说：“既然于大人信任本宫，本宫自会不负所托，诸位大人请回罢。”

　　秋色清光下菊花正盛，一个白色身影正在舞剑，剑锋凌厉于花间，浅紫金黄的细碎，点点绕在剑锋之间，郕王的一袭织锦白衣，翻飞在如锦繁花之上，像是被秋风惊了的白鹤。

　　胭脂看着，便久久站在原地远远相望。郕王终究还是人中之龙，只是她之前所见并非如此，便一直觉得他不过是个可戏谑可俏皮的少年而已。

　　“一招宿醉未醒，却让满朝文武急得如同热锅蚂蚁。”胭脂的声音凉润平静，郕王听了收起剑锋，看向款款走来的胭脂。

　　“呵，本王倒也希望能真的宿醉未醒。”郕王说，“只不过，如今恐怕整个京城之人，也无法宿醉未醒了。”

　　“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皇嫂若心中无打算，又岂会来此处？”

　　“这是兵部侍郎于谦的奏折。”胭脂从袖中抽出奏折。

　　郕王接过奏折，嘴角带笑：“贵妃娘娘如此做，就不怕给人落下任人唯亲的话柄？”

　　胭脂眼帘微垂一笑：“奏疏中并无具体对策，想必，事发突然于大人还未及思考周全。全文不过是告诫殿下，决不可南迁。”

　　郕王眼神定定地看着胭脂的眼睛，缓缓才说一句话：“凭娘娘的神通广大，想必已经知道了皇兄的下落。”

　　胭脂讽刺地看着郕王：“事到如今，殿下还在乎皇上的生死吗？”

　　“皇嫂不必如此看本王，凭皇嫂之冰雪聪明，又岂会到今日才看出其中玄机？”

　　胭脂这一次没有反驳，看着眉目间戏谑未变的郕王，心中确有懊悔泛上。一月之前，她确实看出了郕王所作的端倪，只是……